章恂往来渐频,初时先生只在一旁教习章颙骁读书,至后竟常出去了。自到了上平,先生是极少出行的。
她每每躲着章恂,先生离家后也不肯与他说话。他没有回鸿丘,也再不提当日那石。
先生又往烟藤山去,她取出《徐风》临写。
那年邻家屠户新宰了一只自草原来的羊,屠户不知如何烹食便请了先生过去。先生还对她笑言,若她将《徐风》写得端正了,他会留一只烤得最好的羊腿给她。
可这两年她都是没能写端正的。
从前在主家的府里时她只能在自己的房中做些琐事,先生归来时常教她习字,只是她提笔总似千钧重,写不得几字便寻借口离开,先生也不强求于她。
至在上平安定下来,她常听先生教习幼童,闲暇时,她偶尔静下心来与幼童一并习字,竟发觉自己的字比最年幼的孩子还不如。
三次皆是写过前两句都不合意又再写,她俯着身小心落笔,一只手忽然伸出移正了笔。她一惊之下抬头,险些碰到了章恂的下颏。
章恂微偏了头躲过,只对她笑,“小心些。”
她心头竟似停了一停,忙低下头,“骁儿呢?”
“正在家中读书。”
章恂轻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写了一句,比她过往写得端正了许多。
她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亦是低了下去,“我自己来。”
章恂轻笑,收手坐在她身边,将臂间的一卷帛置于案,自取了笔。待她写完下一句手酸得放下笔,章恂将他的帛书递过,一篇《徐风》不似先生手书一般端正,却更是秀逸。
他的笑容温和,她一时怔愣,脱口道,“真像。”
章恂笑意更深,“像什么?”
她惊醒,忙垂下头提笔。咬一咬舌尖,她方才似入了魇,竟想着他的字和他的人这般契合。
比照着章恂的字,整篇临下来,她从未书写得如此顺畅。身边轻微的卷书声,无故叫她安心。
她伏于案长长吁一口气,章恂递过松针茶,轻缓低笑,“孺子可教。”
她不自主接过,茶汤含在口中,她看着章恂的字,只觉得松香似有若无。
章恂,他从前亦是如这松香,在她的面前总是时隐时现。他家在上平,商肆却多在江东,她从未听说他在上平有知交,郭刺史与齐氏的齐绍都曾欲以茶事与他结交,他从来都是避见。
仿佛……他在上平最常往之处,便是这里了。
章恂笑道,“你若喜欢,我再写一篇送与你。”
她定一定心神,摇头道,“我想看中邑公的字。”
章恂饮了茶,道,“虽不及沈公,总有一二分相似。”
“是么?”她转首,“你见过?”
章恂仿佛顿了顿,仍是微笑,“你初习字,须戒急用勤。”
她自然明白方才章恂是无心失言,他不再提,她却更欲知晓。将茶盏交于章恂,她看着他为她添茶,“我听说你的茶从来都是送到京城的,也是这种茶么?既是送到京中,可送入过中邑公府中,或是送入宫中?”
章恂再度将茶盏递过,笑道,“饮过此茶的人并不多,我曾偶见一长者饮此茶,多年后自行研习制来自用。”他亦为自己添了茶,“我的茶入京后便是只留在坠玉肆,那里从前是闻名京中的酒肆,近年制售青珑生之余,亦另置了茶舍。至于坠玉肆售茶与何人,我是不理会的。”
他饮过茶,又笑看着她,“或许,中邑公和与他相识的旧人确是饮过。”
中邑公是先生惟一心折的文士,她叹息中邑公自请离丞相位,先生却从不应她的话。
此时章恂在身边,她直问道,“沈公当世大才,为何自弃丞相之位?这中邑公的名位虽尊贵,可是不能问政的。”
章恂笑意如常,取了另一张帛覆在她的字上,“沈公真国士,且盛名之下为相可安天下之心。昔年沈公拜相,相辅沈公的御史大夫杨恪亦是国士。高皇帝圣意,敛轻散重于商,复田薄赋于农,收铸币械之权责归朝,济生助养恤贫安富且广振医道,以使国强民安,此大略至沈公为相时始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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