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样的事,我相信我和秦娜的外公是无法再和好了,对我来说当然无所谓,但对秦娜,对秦娜的父母、小姨却成了不小的负担。一个大家庭聚会时,只有亮亮、亮亮的妈妈却没有亮亮的爸爸,这样的大家庭当然算不上完美。所以,我知道有段时间他们其实一刻不停地在他们的老爷爷那里充当说客,他们甚至不惜把我描绘成—个知错能改、迷途知返、浪子回头的年轻人,对那次冲动其实我早已经奥晦,而且他们保证,只要老爷爷允许,他稍稍点一下头,我就会立即带着满腔的内疚跑回来。我不知道这些话起到什么效果,老头没同意我回去是对我恨之入骨,还是对这些描绘中的懊悔早就洞悉?毕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年,我的性格老头应当非常了解,所以这些游说一出现,老头就把它们全当做善良的谎言来对待了。只有他那两个亲不起来的女儿,还在乐此不疲,替—个外人做着无谓的调解。
冬天到了,也许在小姨看来,这也是个瓜熟蒂落的时刻,半年时间过去了,他们的劝说也该出点成绩了。那一天小姨领着我去五金店给她的养父买了一只回风炉,小姨的意思我当然懂,她是想用这个回风炉当成礼物,然后再由我把它作为歉意的一部分,送给我们令人尊敬的老爷爷,这样我们俩也就算和好如初了。现在,我只能说小姨并不了解她的养父,她对—个人仇恨的能力也缺乏认识。我们打了辆货车从商店把回风炉拖到银行路,司机帮我把炉子卸下,剩下的那段路,由我自己扛上去。小姨走在前面,她先把老爷爷的门叫开,就在进门前我还听到她喜滋滋地作着介绍,小武替你买了个炉子,现在这种炉子最好烧的,我自己都买了一个。那只回风炉大概有五六十斤,虽然不是太重,但一口气搬上二楼,我还是喘得很厉害。老头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他瞟了我一眼又把头转向电视机。这时候那只回风炉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这是无法避免的,并无含意,但在老头看来我却是故意的。你没看到那个场面——他跳起来,就像一只好斗的公鸡那样,他的精神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砸什么,不想买就不要买!谁稀罕你假惺惺的炉子!”
我看了一眼小姨,一句话没说就去了里屋,那天我真没打算多说什么,我只是进去准备替秦娜取她放在衣橱里的大衣。我听到小姨在替我辩解,“这么重东西放下来怎么可能没声音?爸爸,你也不要太过分了。”“谁过分,谁过分啦?他这么砸你难道没听到?”当时我真有一种自取其辱的感觉,好在小姨在,否则我又怎么去解释这个无聊的声音。我把大衣取出来时,老头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手上,显然小姨不仅没说服她的养父,还把他的仇恨逗引出来。老头~定又回到那个夜晚,那个让他觉得自己可怜得丢人的晚上。他说,“谁让你拿衣服啦?”我把大衣展开让他看,“看好了,是你家外孙女的,她要我替她拿回去的。”“谁让你拿了,她自己不会来拿?”老头已经不讲理了。我一气又把大衣丢到里屋大床上。
小姨显然也气得不行了,这根本不是她希望的结果,也根本没料到。她说,“爸呢,人家小武也是没爹呢,要有个爹怎么来我们家受这种气!”老头一听几乎用咆哮的音调喊起来,“谁受谁的气,他那么气我你为什么看不到?”小姨还想继续辩论,我拉住她,我说,“老爷爷,你也不要喊,你最好生病的时候,不要碰到我在,要是我—个人在,我肯定看都不看,转身就走!”我和小姨下楼时,老爷爷追着骂出来,他说我在咒他生病,如果他要真生病了就来找我的嘛;烦。我和小姨听到这儿都气乐了。我承认当时说了气话,无意中我犯了他的忌讳,老爷爷最担心的就是—个人的时候生病,生病又没有人管,老头恨我算是恨到骨髓里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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