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记得小香枝是我们家的第几任保姆了，同她所有的前任—样，小香枝也是小姨帮我们找来的。刚刚来时小香枝身上连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她空着两只手被小姨送到我的商店。因为坐了一夜车，小香枝看上去一脸倦意，浑身都是灰土。我替她买了—套换洗的衣服，让她到不远的一家澡堂先洗个澡。洗完澡后小香枝就站在商店门口，靠着一棵梧桐树看街景。
这是小香枝第一次进城，第一次从乡下农田直接站在城里的大街上，而且这种变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完成了，对她来说就像做梦一样，小香枝看得非常认真也非常专心。过了—会儿，我发觉有好几个男的从小香枝的面前经过时都不怀好意地看她，有—个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我开始觉得不大对头，赶紧喊小香枝，她回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原来小香枝没有文胸，很可能水没擦干，她就把那件柔姿纱衬衣直接套到还是湿漉漉的身体上，这样一来她几乎就像穿着一件透明的衣服。我又赶紧替她到隔壁买了副文胸。我说小香枝，你还是把这个穿上吧。我专门回避让她换衣服，可过了会儿，我再回到商店时，看见小香枝拿着那副胸罩在外衣上比来比去，她根本就不明白文胸是怎么回事儿，我笑了，我说要不，等回去，喊阿姨教你穿吧。这就是小香枝，刚刚进城的小香枝，当然仅仅过去几个月，她就变了，变成—个会学习各种时髦的人。小香枝用她的甜嘴，整天围着秦娜，秦娜长秦娜短，从秦娜那儿她不仅知道怎么打扮自己，还明白了怎么打扮才不显得土气。第一次从地摊上买口红，小香枝就没有选她最喜欢的大红色，除了口音外，你已经很难把她当成刚进城的乡下姑娘。
在我们家小香枝应该说过得很自在，因为我们都是很随便的人，教会小香枝做饭后，我们吃什么样的饭菜，基本上都是随她的性子，白天她也就是陪着秦娜一起带着亮亮，除了看电视，还可以吃秦娜不断顿的水果，可等我们到秦娜父母那儿，小香枝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秦娜的母亲是小学老师，老师从来就以批评为己任，所以对小香枝的挑剔从她进门开始就没有停止。这个东西为什么这样放，这个菜不能这样择，太浪费，要这样……而背着小香枝，倪老师跟我们谈论最多的不是她的懒就是她的馋。有一天秦娜的母亲终于发现小香枝其实一直在偷买菜的钱，她说，“要不这姑娘我们还是不要了，我看也帮不上什么忙，搞得我一天都得盯着她，比她还累！”
要不要小香枝其实也无所谓，关键是小香枝一定也嗅到炒鱿鱼的气息，所以她抢在倪老师下手前把我们先炒掉。有一次小香枝去菜市买菜时提着一只网兜一去不返，她甚至连剩下的工资都没要。晚上秦娜发现她的一双五百多元的皮鞋不见了，那时候秦娜已经有存鞋的爱好，她穿的衣服都是我包办的，所以兴趣全集中在鞋上，几年后我们家阳台上的那只书架上放满了她各式各样的皮鞋，连白皮靴就有三双，当然秦娜的鞋癖一定比不上菲律宾那个绰号叫铁蝴蝶的女人，但我还是和她开玩笑，我说哪一天就算你变不成伊达梅毒（尔），我看我也要赶上马科斯了。
小香枝偷的那双鞋是秦娜最喜欢的，虽然让人心疼，但毕竟是小事，第二天我到商店时才发觉她的同乡，也就是跟着我学了一年的徒弟小冯也不见了，不翼而飞的还有店里几乎所有的衣料，包括一台锁边机，和一只我刚买的菲利浦熨斗。他们把一间空荡荡的房间留给我。
小冯那时候一直住在商店，当时我想有个人在商店怎么说也可以照顾一下，反正到晚上门面空着也是空着，没想到这—来，都搭了进去。记得有一次沈卫星去商店时还专门提醒我，他说，“你让那个小冯晚上就住在这儿啊？你要小心点呢……”我说，“没事，不会有事的，这儿也没什么。”沈卫星说，“没什么，这些料子不是钱啊？你看这厮儿看人，眼睛慌里慌张，就像在打飞机，这种人心眼多得很。”小冯的确是个聪明人，就说西裤上的屁包盖吧，前面我说我一直都弄不好，小冯硬是自己看书弄通的，后来的西裤其实一直都是由他在做。也许沈卫星没说错，小冯是个有心计的人，只是我一直不清楚，他把商店席卷一空是小香枝唆使还是他自己的主意，或者是他们两个商量的结果。我相信他其实是相信小香枝，我没料到的是小香枝一跑还能带动小冯策反。这件事一出的确把我坑苦了，花钱赔衣料不说，连继续开店的心思也荡然无存，当然当时的经济也不允许我再来一次，总之是完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