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我意料的是一个星期后母亲兴冲冲地跑来了，这个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似的门面竟然也让母亲凭着连续不断的奔走给找到了。母亲一定跑了不少冤枉路，看过不少白眼，受了不少闲气，我想象得出母亲在不停地碰壁时还在坚定地重复这几句话，我儿子又没工作，现在又结了婚，有了娃娃——便宜点嘛，你看看我也不会有多少钱，就当帮帮我嘛，你看我年龄也一大把啦——终于有—个房东，被母亲的毅力打动了，她答应把他们家临街的过厅租给我们。母亲一下子替我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还留下二百块钱给我开店，然后她才撒手。撒手之前自然有一番告诫，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你都是当爹的人了，不要总围着你老娘老姐想办法，要自家想办法。”她怕我不把这些当回事儿，马上又换了一张脸，母亲诅咒发誓说：“以后她要是再掏钱给我就不是人！”那么顺利我也没料到
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确有些偶然性，表面上看，我需要的一切都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母亲留下的那二百块钱，我用来买了模架、裁衣板、镜子、熨斗、针线，几本时装书，还做了—块来料加工的招牌，在黄家那个九平方米的过厅里再摆上秦娜陪嫁过来的那台缝纫机，前期准备就算告一段落。
但这时候明显能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头两天我一直都焦躁不安地在那家还很陌生的小店里坐着，我忽然有种感觉——会不会这三个月自己都这么无所事事地坐过去？我能干的事其实就是坐着，然后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那两天我一直呆呆地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马路，那些行人就像走马灯一样从我面前走过去，当时我真希望他们中有人能停下来，进来看看，但接下来的念头是他们真要是进来了该怎么办，我能为他（她）做什么？所以真有人进来了，我又会希望他们赶紧离开，他们一出门我才能长长松口气。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摇摆中，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到了第三天我终于开始想，如果就这么结束也好，那样的话我也算彻底解脱了。
但生意还是上门了，第三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四川人带着一块料子走了进来。这就是我的第一桩生意，一条西裤，第一个顾客是个准备回家相亲的川军。那时候城里已经来了不少川军，也就是农民工，我们这儿都叫他们川军，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从四川农村来的，那时候川军主要在各个澡堂里擦背或者干些城里人不愿意做的重活路。
也许我该庆幸来做裤子的是这样一位擦背的川军，因为你只要看看我给他做的那条西裤就明白了，其他地方还说得过去，但屁股上的荷包盖，不管怎么弄都是翘着的。擦背师傅来取裤子时委屈地翘着嘴，他说我做新裤子是回去相亲呢。但怎么办呢，再改也只能这样了，我说这样吧，我少收你一块钱，可以吧。擦背师傅掏出四块钱给我，然后气呼呼地走了。如果换个人，我是说uff0e如果把这个敢怒不敢言的川军换成城里人，大概就不会这么轻易收场，这样一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兴趣支撑下去。这么说我绝对没有要歧视谁的意思，我猜老天爷就是要让我吃这碗饭的，他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我的自信心都考虑到了。现在我想说的是，太顺利了，那个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时候，竟然让我毫无凶险地走了过来。
开业前我跑到金剪刀的老师瞿平那儿，在他的指点下做出了一套成衣，也是样衣，所以我选择了一套工艺上比较复杂的样式。开业的时候它终于穿到了模架上，我的第二笔生意就和它有关，虽然那名顾客并不是要做这套衣服，但显然她是因为这套衣服才带着衣料来的。当时正是日本款式流行的时候，她挑的是种圆领的收腰上衣，这一点我还记得很清楚。
一块布料变成一件有领有袖的衣服，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个过程，但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在摆弄这块衣料前的惶恐，就像一名初习绘画者面对一张干净的白纸。我迟迟没有动剪刀，这时候它绝不仅仅是一块布料，它还代表了一种尝试，一种我从未涉及过的尝试，我必须过这一关。夜里三点钟了，我还在核算着裁剪图，我甚至用报纸当做衣料，剪出种种不同的衣片，再把它们缝合起来。那天晚上我用过的报纸堆了一地，第二天我才发觉自己实际上是站在一地碎纸屑中，我想说的是如果每个职业都有—个神灵主宰的话，那一天我诚隍减恐、如履薄冰的谨慎一定把她打动了——四点钟时我终于打定主意开始下衣料，忽然间我就变得非常果断，接着上衬片，缝合，真正制作的过程并不长，很陕，我想看到的衣服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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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确有些偶然性，表面上看，我需要的一切都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母亲留下的那二百块钱，我用来买了模架、裁衣板、镜子、熨斗、针线，几本时装书，还做了—块来料加工的招牌，在黄家那个九平方米的过厅里再摆上秦娜陪嫁过来的那台缝纫机，前期准备就算告一段落。
但这时候明显能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头两天我一直都焦躁不安地在那家还很陌生的小店里坐着，我忽然有种感觉——会不会这三个月自己都这么无所事事地坐过去？我能干的事其实就是坐着，然后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那两天我一直呆呆地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马路，那些行人就像走马灯一样从我面前走过去，当时我真希望他们中有人能停下来，进来看看，但接下来的念头是他们真要是进来了该怎么办，我能为他（她）做什么？所以真有人进来了，我又会希望他们赶紧离开，他们一出门我才能长长松口气。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摇摆中，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到了第三天我终于开始想，如果就这么结束也好，那样的话我也算彻底解脱了。
但生意还是上门了，第三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四川人带着一块料子走了进来。这就是我的第一桩生意，一条西裤，第一个顾客是个准备回家相亲的川军。那时候城里已经来了不少川军，也就是农民工，我们这儿都叫他们川军，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从四川农村来的，那时候川军主要在各个澡堂里擦背或者干些城里人不愿意做的重活路。
也许我该庆幸来做裤子的是这样一位擦背的川军，因为你只要看看我给他做的那条西裤就明白了，其他地方还说得过去，但屁股上的荷包盖，不管怎么弄都是翘着的。擦背师傅来取裤子时委屈地翘着嘴，他说我做新裤子是回去相亲呢。但怎么办呢，再改也只能这样了，我说这样吧，我少收你一块钱，可以吧。擦背师傅掏出四块钱给我，然后气呼呼地走了。如果换个人，我是说uff0e如果把这个敢怒不敢言的川军换成城里人，大概就不会这么轻易收场，这样一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兴趣支撑下去。这么说我绝对没有要歧视谁的意思，我猜老天爷就是要让我吃这碗饭的，他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我的自信心都考虑到了。现在我想说的是，太顺利了，那个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时候，竟然让我毫无凶险地走了过来。
开业前我跑到金剪刀的老师瞿平那儿，在他的指点下做出了一套成衣，也是样衣，所以我选择了一套工艺上比较复杂的样式。开业的时候它终于穿到了模架上，我的第二笔生意就和它有关，虽然那名顾客并不是要做这套衣服，但显然她是因为这套衣服才带着衣料来的。当时正是日本款式流行的时候，她挑的是种圆领的收腰上衣，这一点我还记得很清楚。
一块布料变成一件有领有袖的衣服，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个过程，但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在摆弄这块衣料前的惶恐，就像一名初习绘画者面对一张干净的白纸。我迟迟没有动剪刀，这时候它绝不仅仅是一块布料，它还代表了一种尝试，一种我从未涉及过的尝试，我必须过这一关。夜里三点钟了，我还在核算着裁剪图，我甚至用报纸当做衣料，剪出种种不同的衣片，再把它们缝合起来。那天晚上我用过的报纸堆了一地，第二天我才发觉自己实际上是站在一地碎纸屑中，我想说的是如果每个职业都有—个神灵主宰的话，那一天我诚隍减恐、如履薄冰的谨慎一定把她打动了——四点钟时我终于打定主意开始下衣料，忽然间我就变得非常果断，接着上衬片，缝合，真正制作的过程并不长，很陕，我想看到的衣服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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