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服装建立缘分的时间应当很早,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穿戴,我说过我是个讲究穿戴的人,喜欢穿着漂亮,与众不同。记得还在人防队时,有一次我在一本杂志上看中了一款青年装,我想象它穿在身上的样子,这么一想,我立即就被这个样子弄得心痒难熬。但那时候根本就没人能把它做出来,我好容易在汇文巷找到一个裁过西装的老头,但他又只会裁不会做。你想不到吧,我就用了一夜时间,硬是用手一针一针把衣服缝出来。
当时对这件事反应最强烈的还是哥哥,他一下子觉得我这个人真他妈是个天才!除了喷啧赞叹,哥哥甚至立即让他的兄弟们每人都去做了一件类似的衣服。至今我还记得,哥哥他们穿着那些新衣服上街时,那排整整齐齐的灰颜色,很远就可以猜到那是高文的队伍。
当然,我对“做”服装真正发生兴趣还是从开裁缝店开始的,说起来,在这个问题上我母亲起到了绝对的作用。那是一九八九年,我在一张海报上看到—个叫金剪刀的服装裁剪班招生的消息。当时我把这个消息,至少我把它当成一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我说我想去学做服装,学好了我就可以开门面了。我知道掏母亲的钱并不容易,所以开口前我就酝酿了很久,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母亲的反应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立即发起火来,显然,一百块钱超过了她心理承受的限度。“又要钱,又要钱,我哪来那么多钱给你啊?”母亲开始喋喋不休地向我提一些陈年旧账,哪年哪月哪日因为何事向她要过多少钱,当时我曾经说过要还而未还……我不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母亲为什么总会有这么好的记忆力,甚至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这样一本账本,记下了每一次她的付出,而这些付出到今天都还没有得到回报!说到最后我也发起火来,显然母亲的那笔流水账惹恼了我,她说陕三十岁的人了如何如何,也让我觉得羞耻,所以我抢在母亲拒绝之前丢下一句话,“讲这么多干什么,不给拉倒!”
我没想到的是,当我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就要黄的时候,母亲却主动找上门来,这一次她甚至变得比我还要着急。母亲说她不仅要为我出学费,还准备为我出开门面的一切费用。可能那一夜母亲已经想通了,也许她觉得让我学门手艺,倒不失为一种让我自立的办法,那样的话我也不会这样永不停息地给她制造麻烦了。三个月后,我刚刚读完服装裁剪班,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到处张罗替我寻找门面,母亲说你学也学了,不用也白学了!母亲其实并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虽然我学了三个月的服装裁剪,但我的本事并不足以开门面的,这远不像替家里人做两件衣服那么简单。但我总不能也这样回敬她吧,我总不能这样告诉母亲,这三个月、这一百块钱我其实什么东西都没学到——到这时候事情才变得不好玩,我也没料到开商店会变成—个迫不及待、得不面对的事,何况这些还是我自己要求的。母亲用她的小计谋一下子就把我逼得毫无退路,现在,就是赶鸭子上架我也要上了。
我知道,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母亲每天都在外面心急火燎地奔走,那几天我们这座城市中每一条街道每—个角落可能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她其实是想替我找到—个便宜点、又当街、尽量好一点的门面,但那时候已经是下海的高峰期,这种便宜又合心意的门面真不知在哪儿才能找到。我不忍心给母亲泼冷水,但实话说,这个母亲期望中的门面在我看来最好是不要找到,至少不要立即找到。
出乎我意料的是一个星期后母亲兴冲冲地跑来了,这个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似的门面竟然也让母亲凭着连续不断的奔走给找到了。母亲一定跑了不少冤枉路,看过不少白眼,受了不少闲气,我想象得出母亲在不停地碰壁时还在坚定地重复这几句话,我儿子又没工作,现在又结了婚,有了娃娃——便宜点嘛,你看看我也不会有多少钱,就当帮帮我嘛,你看我年龄也一大把啦——终于有—个房东,被母亲的毅力打动了,她答应把他们家临街的过厅租给我们。母亲一下子替我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还留下二百块钱给我开店,然后她才撒手。撒手之前自然有一番告诫,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你都是当爹的人了,不要总围着你老娘老姐想办法,要自家想办法。”她怕我不把这些当回事儿,马上又换了一张脸,母亲诅咒发誓说:“以后她要是再掏钱给我就不是人!”那么顺利我也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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