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原来又是母亲-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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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累。那时候我们身上就像有个力量的泉眼,总有汩汩不停的气力,用不完的气力冒腾着涌出来。每天干完活后我们一帮人都跑去大灵湖游—会儿泳,要快天黑了才一起整齐地从公园里出来。修北山防空洞那个夏天,我和沈卫军,还有周红、许艳,我们就是这么混过来的。等北山工程完工后,我们转到市里离家里不远的工程部才变得没多大意思,那时候知青们都开始纷纷离开工程队,反正有点办法有点背景的不是调走了就是提干,再不就是死掉了。我们队里有—个人就是过年时让鞭炮给炸死的,大家就说他有骨气,宁死也不肯在暗无天日的人防队里待下去。从前工程队里知青们和那些老工人的比例几乎是对开的,但由于知青们不断地离开,这种比例才变得越来越悬殊,当然最后也不用再划分什么新与旧,剩下的全都一跃成为老工人,沾上老工人们的习惯和作风,像他们一样席地而坐,做那种拉扯裤子的恶作剧。我总怀疑,这种长年在地下的工作总会在人身上打上一些悲惨的印迹,走不了的人那是因为他们身上原本就有着相同的印迹,只是一时半刻还发现不了。比如洞里的那种死耗子味,有一天我也在某个人身上闻到了,连我们身上的汗味也越来越相似,再不是过去那种痛快淋漓的东西了,它们开始发酸发黄发臭,从侧面证明我们属于地下。

    沈卫军其实走得很晚,但他要走的消息却很早就被他自己宣布出来。从这一点你也可以看出沈卫军这个人的头脑,反正他没走之前这件事就被我们当成调侃他的笑料,我们会说,你不要惹人家,人家可不是人防的人,人家是马上要上“吊”啦——常常弄得沈卫军哭笑不得。当然后来沈卫军还是走了,他被他父亲托人弄到了医学院。有一天他忽然开了一辆吉普车来看我们,我才知道原来沈卫军去医学院不是去刷瓶子而是当司机。

    至少那时候沈卫军还和我是死党,我们的关系可以一直追溯到乡下,这一点淮都知道,甚至包括过去我们俩常常结伴溜回来,在他们家院子里参加家庭舞会的经历,也被沈卫军当做功绩拿出来吹嘘一番。

    那是我们第一次溜回来的时候,和沈卫军家同院的吴天羽吴哥让我们去他家帮他顺床,为什么顺床呢,这么一问,我们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交谊舞这种东西。晚上吴哥把我和沈卫军也喊过去了。我学这种东西就是很快,所以第二回就有人问我了,吴哥的几个女同学问,那个小程啦,他跳得好嘛,把他喊来嘛。也许头一回是我沾沈卫军的光,但以后他要去跳舞就得沾我的光了。星期六傍晚,吴哥一下班就问我们出不出去,不出去就过来!但那已经是家庭舞会时代的事了,录音机还没有出现,音乐都是由铁针从旋转的胶木唱片上抠出来的,与录音机音乐最大的不同是它是不可更改的,它需要更大的规模,煞有介事的排场,它有自己的规则和秩序。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却不能不承认,那应当也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愉陕、最无所用心的—个时期,或者说我们无院无虑的生活就要来了,如果沈卫军还在的话,我猜他也会这么认为。事实上很多和我同龄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把那时候当成我们的黄金时代,具体到我自己——我想也是因为那时候需要的东西其实都离我们不远,它们似乎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姐姐后来说我总是一放下碗就不见了,从来没见我这么忙过,这是她的印象。夜晚的来临开始让我兴奋,那是因为我已经能够读懂并找到我需要的那部分内涵,夜晚尽管属于每—个人,本质却不一样—在姐姐的印象中我应当是个锦衣夜行的角色,常常吃完饭,抹一下身,换得一身簇新,楼下沈卫军的喊声也就到了。那时候中华路还没现在这么宽,人剧和会场也远没有现在看上去这么近,房屋低矮、笨拙而拥挤,逛街的人在人行道上慢慢地顺着一些店铺的廊柱下挤过去,也就是说他们要想从人剧到会场看电影,就必须从我和沈卫军的头底下走过去。我和沈卫军坐在那排栏杆上,嘴里叼着一支烟,眼睛总是朝着最远的尽头张望,我们的视线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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