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可能哥哥刚刚恢复，他就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哥哥跑了，跑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哥哥才被人送了回来。那三天时间哥哥是在车站的车厢里混过来的，听说和一帮流浪儿混在一起，哥哥终于还是没有坐上北上的列车，可能他也不知道哪辆车是开往陕西的，他还不知道转车，毕竟那一年他只有十一岁，所以他只能在迷宫—样的车站里混下去，直到后来遇到一个好心的道班工人……
哥哥回来时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乞丐，他的衣服已经不是从家里出去时的那身装束，他说衣服被别人骗去了。哥哥只说了这么一句，因此他遇到的详情也不是太清楚。那些破衣服当然全部都被烧掉了，哥哥又在理发店推了个“光播”。让我奇怪的是这一次父亲没有打他，连骂人的话都没冒过一句，哥哥在院子里冲澡时，父亲就站在一边，他看着看着脸上甚至还不时会浮起一种古怪的笑容——这种离奇的平静很让我想不通，所以我当时猜很可能父亲已经把这顿打记下了，和以后的攒到一起，然后再来个老账新账一块算！
其实，我也有过一次离家出走的经历，可惜的是我没哥哥有出息，火车站的影子还没看到我就已经害怕了。说起来那件事还是林彪惹起的，有一天我在街上听到别人说，林彪死了。回家后我告诉父亲，林彪栽飞机死啦。
你别看父亲病歪歪的，可他一提精神打起人来，还是那么痛。父亲听到一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可没过五分钟，街上的高音喇叭就开始广播重大新闻了-彪反党反社会主义，叛逃出境，死有余辜。父亲一直站在临街的那面窗口那儿，一直站了很久，他究竟想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那时候的大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太多了，他们总被一些可笑的事情弄得精疲力竭。父亲当然跟林彪没有什么联系的，我只是气不过为了他挨了一记耳光，而且父亲并没有觉得他打错了，他一点歉意都没有，他一直站在窗口那儿想心事，一点也没有考虑我的委屈。
我没有吃饭就出门了，我准备出走。因为上一次哥哥出走的方向是火车站，所以我也理直气壮地朝火车站走过去。但我能去哪儿呢，即便上了火车还能去哪儿我不知道，这一点我和哥哥不太一样，我没有老家，走着走着我就感到一种无边的恐瞑，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地从我心底于起来。最后那段路我甚至是跑回去的，我似乎很害怕，好像稍微一犹豫我就真的变成离家出走的孩子了。
前不久，我的一位朋友也遇上这样的事，他的女儿有一天忽然对他老婆说，妈，我好想离开你们噢。他老婆没有当真，把它当成—个笑话了，说好嘛。过了一天，那个女孩又说，我出去是穿新衣服好，还是穿旧衣服好。朋友的老婆还是没当真，出门当然穿旧衣服。女孩说，好嘛。然后就这么走了，而且一去不回。朋友说，我们又没有逼她做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他老婆更是想不通，我还以为她讲得好玩——也说出去，我还以为是出去玩！直到现在，我落笔写这篇文章，朋友的孩子还没有找到。当然现在的孩子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他们都在想些什么，答案可能和我们的大人们猜想我们时—样，只是那时候他们不屑于猜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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