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砖头瓦块都有翻身的时候-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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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他们就这么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哥哥还要好些,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凡事都觉得新鲜、合理,但父亲在那两天两夜的旅途中却吃尽了嘈杂的苦头,连动弹一下的空间都没有。最要命的还是上厕所,他两天两夜都没有上过厕所,他只能让自己少吃少喝,甚至不喝水,但无济于事,等到下车时,父亲还是发现他的两条腿都肿了起来。父亲只是觉得自己老了,坐这么一段火车都会把脚坐肿,他根本就没想到这实际上是他生命就要终结的症相。母亲说,父亲的尿毒症就是那时候种下的。“兵嘣”很小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地知家的哥哥。这当然让我也有了一份牵挂,那时候我就盼望他能够回来,早些回来。邻居钟伯伯家钟老二比我大不了几岁,就有个在电池厂上班的哥哥,虽然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也长得不像,但他哥哥来看他老子时,总会给他带些小东西,有时候是一只上牛皮筋的弹弓,有时候也会给他钱。平时我总是跟姐姐玩,院里的女孩更多,跟她们跳房子,跳皮筋,玩掷子也没多大意思,院外的孩子父亲也不让我跟他们来往。所以我常想要是哥哥来就好了,我们可以去后院爬槐树,去北校场挖弹壳,总之都是一些我想做还来不及做的事情。

    因此看到哥哥时,我还是有些失望,应该说蔑视和嘲笑的成份更多。哥哥说的那口陕西土话,我是恶,馒头叫馍,肚子饿了是兔子恶呢——几乎哥哥每一次开口都能引起我们的大笑,我和姐姐不停地学他说话,然后很没良心很没目的地嘲弄着他,搞得哥哥总是满脸通红,又气又恼。他也从不喊父亲母亲,还认大姑是他的妈,三天两头吵着要回家。他刚到时,父亲怕他的头发里有虱子,替他推了个光头。我和姐姐一起叫他“光(犷)播”,又叫他马屎蛋,他也气恼得不行。

    哥哥就是顶着这个光头去上学的。他虽然比我大,却比我低一年级,我们俩在一所学校,但上学时一出家门我和哥哥就各走各的,在学校我们也互不理睬,不过几天后我就发现他的价值。哥哥的同学少不了对他感兴趣,他的口音和光头,他们给他起外号——也是“光播”,但只叫了一天就没人敢再叫下去了,第二天哥哥就为了他的“光播”打了一架。他的身材倒不是最主要的,哥哥天生就是块打架的料,他天不怕地不怕,谁叫他“光播”就打谁,打完这个再去追另—个。、那时候哥哥虽然还不太会打架,但他拼起命来,两只手舞动得就像两只飞转的车轮,谁碰上都得弹开。上学才一天哥哥就在学校出了名,回家时他的衣服袖口都因打架撕成一条条的。叫我奇怪的还是哥哥的作业,你见过这样的人吗?他写的拼音d全是b,p是q,而且上下不分,左右不分。后来我儿子也这样,他好像更厉害,连笔画都是倒的。因为有哥哥的先例,我也见惯不怪,我对老师说,这是我们家的传统,以后就好了。

    哥哥却是父亲打好的。记得父亲每看一次他的作业,就在他的光头上用铅笔敲一下,父亲说,这也叫字,这也是人写的字?但对我来说,可是太神奇了,我立即和哥哥讲和了,我不光偷偷带着哥哥去河里游泳,还让他看我藏在床脚的一只秘密箱子。那时候我和姐姐好像都有一只这样的箱子,姐姐的箱子里藏着她玩过的布娃娃,吃剩的精糖纸,我的箱子里则是各种各样的吸铁石、小避书,有我小时候玩坏的几辆小汽车,还有就是“兵嘣”。我不知道你玩过没有——它是玻璃做的,准确地说是用玻璃吹出来的,细柄的空心玻璃棒,下面是—个大肚子半球,球底的玻璃最薄,一受力就朝外凸,同时发出“兵”的一声,接着复原,又发出“嘣”的—声。小时候常见街上有人推着卖,都是我父亲他们厂生产的。我记得还有过一首儿歌,唱的就是“兵嘣”:兵嘣兵嘣,拿钱来送。上面吹气,下面在动。

    父亲曾经在他的工厂里替我吹过一个大号的“兵嘣”,足有一只军号那么大,是父亲亲手为我做的,那大概也是我们家唯一一件来自玻璃厂的玻璃制品。后来这只大号“兵嘣”被哥哥弄坏了,我也没有怪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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