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一，我是外婆啊”，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据说当时我并没有理睬。起初我真没把这个形象和马军长夫人联系起来，‘因为电影上的国民党太太几乎全是妖冶、刁蛮的，而外婆的相貌，我敢肯定即使回到三四十年前也不可能美丽。她只是个普通的老太太，和街上任何—个小脚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这应当是外婆第一次来到我们这座城市，从事后来看，这也是外婆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迁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外婆在我们家住得最长的两段时间，也正好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这一次是因为我，第二次是因为父亲。外婆带大了姐姐、哥哥和我，之后又是两个舅舅的孩子。是我们不断地降生、不断地面临需要克服的困难，使外婆无法再回到成都，而等她终于可以成行时，又没这个必要了，因为那时候外公已经死了，成都那边已经没有—个亲人了。
应该是一九七二年，我见到了外公。那时候外公或许已经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从成都过来和外婆商量他的后事，顺便也看一眼他从未谋面的孙辈们。见到外公之前我想起的是《南征北战》里那段著名的台词，“张军长，看在党国的分上，拉兄弟一把吧！”因为平时我们都在这么学，所以我怀疑对着外公我也会脱口而出。但没有，可能是血缘吧，一看到外公，我就有种难以割舍的亲近。那一年外公已经衰老得厉害，只是他挺直的脊背还可以找到从前当军人的影子。我注意到他的右手，从前他开枪的那只手一直在不可自抑地颤动，他甚至还在一家清真馆里和一些师傅边聊天边替我抚去耳朵边的—块泥点，用的就是这只颤抖而仁爱的右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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