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学者之死-第15/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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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他将目光缓缓瞥向我问:“怎么不写潘金莲?偏写春梅?”

  

  我扳着指头对他说——中国历史上的女人,但凡今天看起来有点儿商业价值的,不管好女人坏女人,都快写光了啊!潘金莲也早有人写好了,要开拍了呀!再说,撇开潘金莲而写春梅,创意很了不起的呀!她实际上是潘金莲的“性助理”,后来由于跟陈敬济“那一腿”,成了屠刀之下的“风流鬼”,很浪漫很悲剧的嘛!这个人物的前期,又与《红楼梦》中的袭人有相似之处,异曲同工之妙。不都说先有“金瓶”,后有“红楼”吗?再把曹雪芹公绕进去,发挥想象,“戏说”一通,多来劲儿啊!据说头脑中产生出这一“创意”的人,仅仅卖这么一个念头,就得了好几万呢!

  

  他掐灭烟,拍拍我肩说:“晓声啊,拉倒吧!我决不会跟你‘合作’的。劝你也别和这个‘创意’有一腿……”

  

  见我不悦,他又说:“真的!拉倒吧。我也是好心!”

  

  我们有些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再有些推诿不了的“活动”,我照例地,一如既往地首先想到的是学者吴谭,然而他一次又一次找借口搪塞了我的好意。我从电话里听得出来,他那些借口都是临时编出来的托词,而且编得很不圆滑。

  

  有次他甚至在电话里坦率地对我说:“晓声,我现在身为学者,每月八百多元工资,加上政府的奖励补贴,近一千元,有自己买下的住房,有一个懂事的乖儿子,想读书便读书,想钻研便钻研,我对我目前的生活状况很知足,很满意,甚至觉得很幸福。你最清楚,我这一切得来多么不易!我不能不珍惜。我正在潜心研究中国五千年文化中的妇女形象之地位的演变问题,也许会从中梳理出什么有学术价值的东西,请以后别再用你那些‘活动’滋扰我了,也请替我一概地回绝那些报刊所约的‘杂稿’吧!……”

  

  我一听,这什么口气啊!怎么跟朋友说话呢?分明地是跟我摆起了学者的臭架子嘛!

  

  我生气地冲着话筒吼:“你小子别忘了!你的住房现在还不属于你!哪一天你因为交不起钱被撵出来,露宿街头我才高兴呢!”

  

  啪地挂断电话,我仍气得不行。除了他,别的什么学者我也是结交过的,但都不像他这么迂腐这么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岂不是想要“自绝”于时代吗?

  

  一个月后,出版社为了促销他那两本书,由总编亲率一干人等,飞抵北京主持召开研讨会。据说收到请柬的都是一些有“高级职称”的人。我没收到,这使我心理特不平衡。不是因为“精英荟萃”的一次机会忽视了我而心理不平衡,乃是因为觉得被友情忽视了。

  

  我打听到了那主编下榻的宾馆,挂过去一个电话,表明我想参加的愿望。

  

  “什么?没收到请柬吗?我们知道你是他朋友。有一部分名单是他提供的,这人,怎么把你给忘了呢?再寄请柬来不及了吧?你只管来吧,其实发请柬不过是个方式,你不在意就好!来吧来吧!……”

  

  在他提供的那份名单里居然没有我!

  

  我不仅感到失落,而且感到伤心感到寒心了。

  

  但开会那一天我还是去了。因为我想去了,我想让他明白——一个知道友情是怎么回事的人,是经得起一些小意气小别扭不愉快的考验的。

  

  他发现了我很意外似的,一怔之后,有些不自然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我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是不是要建议驱逐没请柬的人啊?”

  

  他将我扯到一旁,按住我一只手说:“别误会,知道你在写长篇,才存心忘了你。”

  

  我说:“看,来了这么多人!还有几位‘老外’,飘飘然了吧?”

  

  他苦笑一下,低问:“想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感受吗?”

  

  我点了点头。

  

  他就又对我私语:“其实我近来心里非常烦,烦得要命。我说这话除了你,也许没人再能理解我了。今天这个会的主要目的其实不在学术研讨,而在促销。我一会儿还得尽量演好我的既定角色,可我又不是一个起码的演员。又不善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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