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牛野特意陪曲盟，跟租借他房子的厂子老板进行了交接，曲盟的意思，他去去就来，长则两三天，短的话，也就是一天来回的事。
牛野却没让他开这个口，一应周旋，都是他来替曲盟开口，先谢过老板的照顾，并说明房子里都已打扫一新，暗示可以放出去不必有后顾之忧，然后才轻轻提出，大约一周之后，如果曲盟不回来，老板就可以自行处理这房子了。
老板有些意外，一来没听过这小伙子提过有家人朋友的事，二来，这么落魄一人，没想到朋友倒挺出众，会说话有人样，尤其那双眼睛，看起人来，怪舒服的，又不是只服软没性子的那种，开起口来，更是彬彬有礼，寥寥数语，既提出自己的要求，又不让对方难堪，很有些本事水准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替你高兴，”老板看不出曲盟内心的犹豫，倒是真心实意地拍着他的肩膀：“小伙子，其实你很有天分，我早说过，埋在这里，浪费了呢！”
曲盟苦笑着，不好说什么，牛野替他谢了：“承您吉言，这回翻个跟头，下回就能吃一堑长一智了！人嘛，就这么成长起来的。”
老板笑着说有道理，将他们送出门去。
曲盟一出门便有些不太高兴：“老野，你也太过自作主张了吧！怎么能说退就给我退了？老爷子那边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万一不成，我还得回来呢！房子退了，我人住哪儿？”
牛野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推着他向前：“你还回来什么？a市是你老家，在那里做点什么不比窝在这异乡强？！有家杂志社，社长我哥们，你去那里替他们做个美设，我看不是什么大问题。老爷子那儿我做不了主，可也有我能做主的事啊！这点小事，我替你拍了板吧。”曲盟还有些犹豫，一路过来，沉默不语。
乔睛正在楼下等他们汇合，一见人便微笑迎上去，提起手里的两只大袋：“曲盟，你的东西我都收进这里了，放心吧，一件不会少。”
曲盟笑得有些牵强：“我有什么不放心，我那破地方里，根本没值钱的东西。”说着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便要向楼梯上扑：“不对，还有我的素描呢！那可不能丢在这儿！那都是我成年累月的心血！”
几年的素描，数量绝不是两只环保袋能装得下的。
曲盟认为，一定是乔睛认为这些破纸不值钱，都给丢在出租屋里了。
乔睛微笑着拦住他，声低软却有力：“素描没拉下，都让钟度带走了，她特意问人要了两只大纸箱，这会，正在去快递站的路上。”
曲盟一下懵了，呆呆地看着她，好像突然间听不懂中文了。
“这些素描中的大部分，都是凭记忆临摹出的，父亲的手，对吗？”乔睛的眼睛黑而平静，就像两弯浅浅的小溪，静静映照着日光：“我自作主张，想着物归原主最好，就把这些，都寄回金银巷，你的老家了。”
曲盟张了张口，脸色先是泛红，眉眼向处挑去，嘴紧紧向下弓着，似是极大不悦。
牛野不动声色地向前移了移，半侧了身体，不显眼地挡在他和乔睛中间。
然而，乔睛的话却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这次你之所以肯跟我们回去，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口才有多好，也不是因为吃了我一餐简单的农家饭，更不是因为看老朋友面子。归根结底，是你想家了，想老父亲了，对吗？”
曲盟全身都绷紧了，垂下眼帘，看不清表情，可从牛野这个角度，却隐约可以辨别得出，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事隔许久，当年的火气早已消融。其实你和你父亲之间，不过只缺个台阶，让彼此可回旋，不失面子。。而我们的出现，正好就是个让你们彼此谅解的节点。”
乔睛的话说完了，沉默下来，只等曲盟回应。
牛野诧异于她的敏锐，和善言的口才，她才说不靠口才带回曲盟，其实当一半失实。
不经意间一低头，却正撞上乔睛也向他看来的目光，波光湛湛的双眸，嵌在嫩白的脸蛋上，好像两颗清澈乌黑的宝石。
怎么样？我刚才的话，行得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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