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着男装的少女只凭一柄长剑便敢登上乾正殿的龙尾道而无视身后的血光剑影,他那时不知自己为何止住乾正殿外的弓箭手,更不知她就是武城公府的广陵郡主。
她手中的长剑泛出清冷光晕,天下竟有这般大胆的女子。
他看着她与霍鄣错身而过,那单薄的背影竟与高台上的霍鄣如此相似。
这些年来京中有多少风浪是出自她的手中,她从来都站在霍鄣身后,有时,他也会忘记她是曾经越马扬鞭的齐琡。
他曾看着她冲杀于敌军中,看着她的箭射中叛军的营前大旗。
当年那场威仪赫赫的点兵礼,他知晓她在那半山间,可他却此事截了下。那时他以为,她只远观而不为主将所知,于她,或许是幸事。
可他也曾看着她逼死一个女子,不容许有分毫遗祸留世。
那时,她早已不是鸿台殿外只知惊惧的广陵郡主,她的心机之深,手段之狠绝,行事之阴诡,天下间怕是只在霍鄣之下。
他也知她善疑。
当年上平城中,她最先疑心的正是她父亲一手提携的陈杼。也是在上平城中,她令他密遣死士出城,却也遣了武城公的府卫随后出城。
这些年,她每行一事,总会为自己备一条后路。
虽不曾亲见,可那个齐氏女进城后无声无息地死去,其中秘事定然是她在左右。
连至亲的姐姐也能逼出长辰宫,何况那个被她亲手救下又亲手推入绝地的赵峥。
周桓朝方才忽然怯于与她对视,仿佛只一眼就能被她洞穿心思。
他的心思,他已记不起自己是何时起了这个心思。而与她对视的怯避,仿佛已有过许多次。
他转首看着引众女眷离席的妻,若她可与他同负惊乱并望晏清,他或许早已与霍鄣比肩。
当年范谨获罪流放,他入主廷尉署,多少人为他鸣不平。他曾直言才疏愿归于军中,但是,那人不容。
他去尽戎装踏入廷尉署,一步一步染指京枢。今时今日,冯霈、陆廉与安广固皆远离京师,京中有资历统兵的只有他。
近戌时,宾客相继拜别。
遣退仆从打开地面暗格,密道尽头的如豆灯光下,一黑衣男子远远见他已行礼,“请令,应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我此去江东,你当一心辅助天子。”
那日淡淡的一句,几乎让他顷刻汗流浃背。
原以为自己之势已胜于那人,可那一句却是令他起了从未有过的畏惧,是非匹敌之时不能有的畏惧。可那人已在千里之外,他不敢亦不能再许那人存活于世,那人将亡于他手,江山已然在握!
周桓朝淡然负手,“你即刻回去,切记,先定江北,后图江东。”
黑衣男子转身即要离开,却又听他缓声道,“诸事皆当慎行。”
相随近二十年,周桓朝自然清楚那人的狠厉诡谲。左右朝政这些年,朝臣于那人只偶有异议,竟没有一次纠劾。待诸多与他不睦的朝臣有制有容之下,文臣儒士的笔多是为那人所用,时而那人在民间博取声望。
那人纵容赵峥于朝中军中收势为己用,令赵峥懈了警惕而被一举废黜。此番谋划若是被那人看出星点,他便断无生机。
那人终于走了。
沈攸祯与杨恪不足为虑,齐瑾亦将堕污,京城已在他一人掌中。
而那陆廉素性骄侈,必不会听从他的劝告,他定将直去江东。
他无声笑了,不是不知陆廉从来不足于掌军,更是时时注目于他这御史大夫之位。而他对陆廉的时时防范与制衡,陆廉亦从来明了。
陆廉从来视他为敌,他亦从来未视陆廉为同袍,那些年里四人间的争斗只生过些许微末事端不过因着有霍鄣从中掌控。
他视陆廉为基石,陆廉何尝不是视他为基石。只是,徒怀高才之志却无高才之能,陆廉何足惧。
打开书室门,周桓朝笑意骤顿。
眼前的女子眉眼温婉如画,为他披上外衫,“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策儿睡了?”
他回手闭过房门,闲逸缓步行于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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