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长辰宫已是入暮时分。
颜司谟步履轻浮,神色已不掩惶然,“胡益近来不知为何注目了晋王府,这几日他自太常署秘借了晋王府从前数十年的驻跸仪典书文,更两度往宗正署与黄祐坚密谈。他掌刑狱多年,必是觉察了晋王府的什么纰漏,那宗循与黄祐坚又皆得魏王信重,不如……”
身前之人脚步不停,颜司谟忙趋近,小心觑着那人沉静面容,低声道,“不论胡益怀疑了什么,下官以为,当除之以绝后患。”
周桓朝笑道,“你以为他身边的侍卫都是竹雕?”
颜司谟喉间一紧,他自然知晓,胡益初任廷尉便由自步甲营调出的五十精锐日夜护卫。若非如此,凭他胡益入京以来的作为早已为人捻作齑粉。
周桓朝看着颜司谟,眼前这个从前思虑恂达才力精干的侍御史,自从两月前家乡族弟因私殴百姓致死被问斩便紧咬住胡益不放。私仇蔽心,时时不忘寻机,竟还要借他之手置胡益于死地。
周桓朝已然不耐,却仍需他的才力,只含笑道,“廷尉署上下不会与他勠力同心。”
颜司谟明了,执掌时日虽不长,可廷尉署内的军中旧人尽出于此人之手,署内何处最薄弱亦逃不过此人之眼,“大夫果然当世相才,下官拜谢。”
太常与宗正两署向来坚如铁壁,颜司谟既能探出这两桩秘事便是已在两署中安插耳目,他是有意借机除去宗循与黄祐坚。
周桓朝笑容愈深,他素知颜司谟欲为九卿,目下看来,颜司谟欲一举除去九卿中的三人,他真正所图,当是他的御史大夫。
他此前从不问颜司谟如何行事,但此二人与他皆为至交,亦是他来日的肱骨,他不能许颜司谟的私心毁他大计。
周桓朝扶起颜司谟,“廷尉署已妥当,太常与宗正两署徒有尊望却不涉枢要,你也不必再查。”他笑道,“侍御史身负的要务关乎天下,无需为琐事劳费心力。”
晋王府向来是京军守卫,胡益知晓那些军士来于何处,那么他秘查旧事,应是欲从中窥出那府邸的弱处……
当真是胡益要查?
不会,已南下之人,留在京中之人,便是要查也不会用胡益,这必是胡益自作的主张。
晋王府的纰漏只在他的手中,胡益必然无果。
如今必防之人并非胡益,而是宫中那人。那人一手掌控长辰卫,忠心不亚于胡益,两年前加封为故城侯,卫尉伍敬信。
伍敬信的胆略智谋皆过人一筹,又将长辰宫的护卫权责握在手中十年,若一时疏忽被他反扑,必将功败垂成。
更何况得伍敬信忠心的还有一人,若被他看出破绽,她定会知晓。
陆廉的密信中又在催促他尽快拿到京军右符,如此褊急,终究难成大器。
房门扣了三扣。
“进来。”周桓朝拂去身上的一点灰烬,将盛好的两盏酒送过一盏,“此番劳苦你了。”
“将军言重。”向令史接过酒饮尽了,道,“日里五千石军粮已经启程,武城公亲自送出城外,待军粮过江,随行之人会立即动手。”
他点头,“好。”
向令史置盏于案,“将军……”
“还有何事?”
周桓朝负手淡然抬眼,向令史竟似思量如何说话,面颊硬了一硬,道,“末将愚钝,不知王为何要定下此策,万一……万一误了战事……”
他回过身,饮尽一盏青珑生,“王当年以粮为饵大败刘道业,你当记得的。”
向令史蓦地涨红了脸,当年他还只是军粮都监,那时刘道业的粮道已断,王密令他烧了上骁军的全数军粮,正是因此,刘道业以为王军力不继而孤注一掷前往上平,他自然是记得的。
已年过不惑的汉子拂了拂额,赧然笑道,“那明日……”
“明日家中人多,你来了也无妨。”周桓朝打断他,温然含笑,“策儿近日也常念着你。”
向令史憨笑,抱拳应了,“是,将军。”
向令史知他极少与旧日上骁军的同袍交游,可明日是策儿生辰,这孩子自从被他抱着骑了一次马张口便唤他“叔父”,当下叫他笑得紧揽着策儿舍不得放手。他新驯了一匹小马驹,明日终能试一试娃儿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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