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还未完全亮，一片浓重的雾笼罩在上灵宫前的广场上。秋日已至，山上的桂花约莫开了一大半，连风里都是淡淡的香气。
“八小姐，醒一醒，穆少爷过来了。”侍女从被窝里拉起昏昏欲睡的司江寒。
穆九黎毫不顾忌男女之嫌，直接走进了司江寒的卧房，伸手就掀开了司江寒的被子。“懒虫儿，快点起来，洛师伯要走了，还不快去送送。”
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司江寒瞬间被惊醒。洛垂文要走？去哪？为什么要走？容不得思虑片刻，连衣服都没穿好，司江寒翻身下床，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大红羽缎斗篷，披在背上就往外跑，毫不顾忌自己内里只穿着一条素纱白月襦裙，一头黑发也只是披散着。
上灵宫前的广场上，内门八弟子只差司江寒穆九黎两人，八尊也悉数到场。洛垂文站在汉白玉的台阶前，难得地梳齐了自己的头发，束上了一顶嵌宝紫金冠，齐眉勒了一条乌纱抹额，穿着一件海湖坐龙白蟒袍。其实洛垂文也不过四十出头，正值中年，但平日里不注意形象，又常年酗酒，看起来反倒像是五六十岁的大爷。今日此番打扮，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何况洛垂文本身长得并不差。
楚燕喜站在洛垂文身旁，怀里抱着一把古琴，肩上挎着包袱。又有一外门弟子，牵着一匹乌黑的马站在上灵宫宫门口。
“诸位师兄弟，今日一别下山，不知何年才会相见‘。此番离去，是我有负于珞谷上下。”洛垂文伫立在台阶前，如同一棵青松，遗世独立。
莫辰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知道你心里有个疙瘩打不开，既然如此，这次下山，不如去了结了你的遗憾，否则心魔当道，你这琴艺这么多年也毫无长进，屈居江湖第二。”
除了卜尊凌陵，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一丝送别的伤感，有的是希望洛垂文出山之后能有一个好结果的心愿。
凌陵站在刘凯风身旁，死死地咬住嘴唇，耳畔仿佛有猎猎大风，他不能听，他更不能说。早晨起来的第一卦，算了三次，卦卦皆是山雷颐卦。洛垂文出山，是凶。
“燕喜。”洛垂文出声喊道自家弟子。
“弟子在。”楚燕喜走到洛垂文面前，定定地看着洛垂文。
“燕喜，跪下。”洛垂文的手掌盖在楚燕喜的额头，“本尊出山之后，由曲尊长弟子楚燕喜暂代曲尊之位，外门之事交由武尊权尊代理。”
“师父！”楚燕喜猛地抬起头，“您不带我？”
“燕喜，听话，”洛垂文的语气难得的柔和，“你要在这等师父，师父会回来的。”
终于，在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洛垂文抬起头：“诸位，告辞！”接过楚燕喜手中的行李，翻身上马，气宇算不算轩昂但那背影，确实出乎意料的好看。策马扬鞭，千里绝尘。二十年前，时年二十岁的洛垂文，骑马立于在南楚云州的玖珑行宫的青石板路上。那年南楚意外地大雪纷飞，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席猩红狐裘，高高的发髻上，是九支金光灿灿的朝阳五凤挂枝步摇，艳丽得恍如神仙妃子。茫茫雪地里，独是她最为耀眼，独是她，一下子占据了他的眼。
“与你霜雪白发，与你青丝梦话。与你觥筹错杂，与你素手琵琶。与你长风作画，与你挽絮接花。与你烟柳飒杳，与你凝眸刹那。与你鲜衣怒马，与你望断天涯。与你半生牵挂，与你相思放下。与你拂过蒹葭，与你共话桑麻。与你点染枝桠，与你红线千匝。与你流水人家，与你老树昏鸦。与你白樯乌瓦，与你闹市繁华。与你酌酒煎茶，与你眠石枕沙。”洛垂文的歌声在整个珞谷中回荡。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凌陵看着洛垂文走远的背影，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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