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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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衍道:“我族中虽有许多兄长,但因承了族首的缘故,许多人都是仰仗于我,对我又敬又怕,因此兄友弟恭这等乐事,弟恭自是有的,但兄友,却还是在遇到伯觎之后才晓得是个什么模样。

我因担负琅琊郁氏族首,心中又想为国家做事,难免四处钻营,有时弄得自己也不十分快活。伯觎便劝我说,自前朝末年,便有宦官弄权,州郡豪杰纷纷起义,天下大乱,无名者如百姓,自然不免兵燹之灾,伯觎出身的兰陵,更是历来兵家所争之地,民生维艰,死亡惯见;而盛名者如冯凭,却囿于政治困局,受累而死。政治场上站错队伍,不是一句性情而已就能解决问题,甚至才华也无济于事。也许身死之后,当权者会有悔意——说句大不敬的话,譬如先帝悔杀司咸,可那又有什么用处?人死不能复生,身后种种,不过妄言。

因此无论兰陵萧氏如何,萧太保如何提携,伯觎心思都不在仕途上,反而选择大隐隐于市。他曾写过一首《隐士》,

四皓隐南岳,老莱窜河滨。颜回乐陋巷,许由安贱贫。

伯夷饿首阳,天下归其仁。何患处贫苦,但当守明真。

曹郎君,你应该曾听说过罢?”

曹髦点点头。

诗中的四皓、老莱、颜回、许由、伯夷,都是上古先秦时不肯就仕之人。四皓本是秦朝博士,因秦始皇推崇法治,因此隐居在了上洛商山,不再过问世事。老莱是春秋末年出国的隐士,居住在蒙山之阳,同样不理俗务。他颇有孝行,据说七十高寿仍穿彩衣,效仿婴儿逗父母开心,是古来《二十四孝》中的一孝。而颜回则是孔子最得意的学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许由则是尧舜时代的贤人,帝尧想传位与他,他认为俗言污浊,便到颖水边上洗耳朵。伯夷更不必说,他与弟弟叔齐是殷商后裔,商亡后耻食周粟,最后饿死在首阳山。

便就是曹髦自己,当年途经首阳山时,也还应制写过《吊伯夷文》,以为“东海让国,西山食薇,重德轻身,隐景潜晖。求仁得仁,报之仲尼,没而不朽,身沈名飞”,即便身死,也要守住自己的道,才是丈夫处世立身之法。

只听郁清衍续道:“大致说来,选择归隐的人,除却别有用心,譬如洪朴这样,妄图以‘终南捷径’踏上仕途的别有用心之徒,几乎都是看透世事,对朝廷心存失望的人。苍云清谈,总说老庄,然而老子三千道德言,哪里有半分出尘的意思在里头?句句皆是治国齐家的点子,连修身都不必了。

他纵马出关,也不过是因为对局势失望之极,最后才选择了抽身离去。即便是颜回,大抵也是因为跟随孔子周游时,看遍了政治场中的冷暖人心,最后才选择呢避开纷争。同样,自前朝乱世以来,豪杰四起,动乱频频,家,成了比国更加重要的部分,可以无国,不可无家。因此不少世家大族为了保全自身,选择归隐这条路,譬如曹郎君你,也是如此。”

他见曹髦脸色一变,露出些尴尬来,不由微微一笑:“我并无指摘之意,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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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玩玩我一意孤行,琅琊郁氏,也合该如此。别的不说,先帝建国时,上虞沈氏、东陵陈氏灭族之惨,犹历历在目。曹郎君乃至朝中许多郎君的选择,郁清衍并无丝毫不敬。

更何况,伯觎顾惜性命,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在保全自己以外,他还比其他人多了一份坚持。他想守住他的道。”

郁清衍的眼神亮了起来:“伯觎所求的,不只是囿于一方的安然喜悦,而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君子明德。贫苦无妨,颠沛流离亦无妨,路途艰险更加无妨,人生在世,毕竟还是要有所坚持。”

他微微叹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次北燕助力赵王,犯我苍云,我便去求他,出兵清阳平叛。”

只可惜——最后却令他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他目光仍然清亮,然而眨一眨眼睛,眼泪便落了下来:

“吾与伯觎,义贯丹青,好和琴瑟,分过友生。庶几遐年,携手同征,如何奄忽,弃我夙零。感营宴会,志各高厉,於戏伯觎,金石难弊。人命靡常,吉凶异制,此欢之人,孰先殒越?何寐伯觎,果乃先逝,又论死生,存亡数度。子犹怀疑,求之明据,傥独有灵,游魂泰素。我将假翼,飘飖高举,超登景云,要子天路。丧柩既臻,将反洛京,灵輀回轨,自骥悲鸣。虚廓无见,藏景蔽形,孰云伯觎,不闻其声。延首叹息,雨泣交颈,嗟乎伯觎,永安幽冥。人谁不没,达士徇名,生荣死哀,亦孔之荣。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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