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低头，便见个锦衣金饰、梳双髻的娇俏女孩仰着脸儿望我。她打量了我两眼，退开两步咧嘴一笑：“诶？这个娘娘我没见过。”
在她身后，一个手捏着磨盘大的纸鸢、银冠紫衣的男子也信步走来，目光往我脸上一瞥，对那女孩笑道：“我知道。”
我也觉此人有点面熟，却如何想不起在哪见过。但见那人笑而不语，似也没有继续自报家门的意思。
身后有宫人哒哒地跑来：“见过六王爷、见过临宁公主！贵妃娘娘唤您二位速归用膳呢！”
“来了！”那紫衣男子牵起还在张望的小公主抬步就走，路过我时忽然意味深长地和我对视一眼，眼角露出几丝狡黠。
这一下子令我瞬间明白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不禁跟着转过半身，低低脱口而出：“是你——”
盛思柔疑惑道：“你还认识六王爷？”
我深吸口气，连忙放平了不觉拧紧的眉头，回身淡淡笑道：“前些日子出使苍照的，似乎就是这位六王爷。大殿上曾有一面之缘。”
那时我所见的分明是个老者，想不到这六王爷身为一介王亲，竟然亲自乔装进了敌国禁庭。
盛思柔“哦”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承顺王爷呀，那可是君上唯一的亲弟弟，也是最受宠信的近臣。他也没多少别的本领，就是一肚子鬼主意，尽做这种打家劫舍上不得台面的事。”
我脑中过了遍仅有的几个天横王室的名字，喃喃道：“……玄定沧？”
“对！”盛思柔干脆应道，还冲我又神秘地笑笑，“据说他府上从没有女子，他是那个……所以君上对他特别放心，还能准他到后宫走动走动。”
我默默将这个名字记深了几遍，原来这就是和素青勾结、将我换来天横的人。
而后，我们到惠妃处拜见，小坐了一会儿，没听得什么事便走了。
待到盛思柔所居的妙霞馆，我左右一看，也比簪芳阁好上许多。苍照后宫中最华丽的终春厦除却些多了些奇花灵石，也不过如此。可即便如此，玄三九还为国库发愁。看来不是天横有多富足，而是苍照过于贫瘠。
上好了酒菜，我却也没甚胃口，多的还是听盛思柔滔滔不绝。也幸亏有她，让我一下子听得许多消息。
“晗姐姐，过会儿要不要去温泉宫看看襄才人。临宁生辰宴上你准能遇着珍贵人，但襄才人是鲛人，现在有了身子只能在水里，这两三个月内是难见了。”
我婉言推辞道：“改天吧。这几日疲乏，午后还想小憩一会儿。待回头精神足了，再同你们四处转转。”
“好呀，姐姐尽管回去歇息，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盛思柔并未强留，跟缤影一同送我出去。
出了院门，迎着暖融融的日头，我终于卸了卸一身紧绷的气力，一时有些昏昏欲睡。丹若和颐馨跟在身后，见我扶着墙立住，也只静静等我。从前我并不喜欢日光，可现在竟觉唯此才能压抑住五脏六腑的冷意。
….
过了半晌，丹若行至身侧，面带忧色：“娘娘，回去吗。”
我转过身，对颐馨道：“今日，我观慎美人对天横不甚了解，平时多有难处，心里不安。不知宫中书阁何处，我去借阅几本，日后也好同诸位娘娘有话说。”
颐馨愣了愣：“我给娘娘带路。”
我道：“你指个方向便好。丹若同我去，你先回去，带着她们把房内装饰都换下来。”
“这……宫中有三处书阁，最近的一处开源楼去此二里，藏书六万卷。娘娘前去向东，走过两条街，便能望见楼阁金顶。只是，娘娘若想要什么书，吩咐奴婢去取便好，何必劳烦亲身前往……”
我道：“无妨，不会有事的。”
“娘娘，这，这有些……”颐馨犹犹豫豫地望着我。
我冲她笑：“你也要学锦萦，说这不合规矩？”
“……不敢，娘娘请便。”她垂头，欠身而送。
迎着正烈的日头，我沿着宫墙一步步走去，偶尔累了便停下扶一扶。天横的宫墙是橘红色的，石料厚重，日光下触手温暖。不似雪宫冰雕玉砌，总是一片寒凉。
“娘娘。”丹若忽在身后怯怯喊我，竟似带了点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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