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横王君,玄三九。比我想象的年轻,周身笼罩之气却疏离而压抑。
面前的人衣着虽华丽,细看却也是寻常宫装。只是他一身上下阴气沉沉的墨黑,除却腰间帛带和袖口领口是金的外再无一点杂色,与凤冠霞帔大红嫁衣的我对比鲜明得仿佛两军对峙。
玄三九说过句话后就不再言语,一手将我按回原处,又回身从床头案上取过一个酒壶两个酒杯。
他将一个杯子递给我,面上似乎只有淡淡的疲惫。
我想起锦萦说他早些时候还动着气,现在倒看不出什么。我忽觉有几分好笑。
玄三九满斟过一盏后半晌再无动作,我左右没等到他动手再斟。
半晌我抬眸,才闻他开口,这回面上隐隐含笑:“苍照古语中,‘悬光’二字意为有勇有谋、胆魄非凡。不知公主今日身及此处,心中可惧。”
无聊的试探。我低了眼道:“不敢畏惧。”
又是良久无声。抬头再看时,他面上丝缕的笑意也已消失。刻着血红纹路的鎏金合卺盏伸到我眼前,伴随着他淡漠的嗓音:“拿着。”
他也坐下,与我相对,不动声色地抬起一只手臂,端庄得仿佛给外邦来使敬酒。
岂敢让他久等,我也端杯抬手。
手腕勾缠,我与他相视片刻,在同一时刻仰头饮酒。
缓缓饮下那馥郁佳酿时,我分眼瞥他一瞬,望见他眼中的镇静。
合卺礼罢,他从我手中取走酒杯放回案上,半晌又坐回来。
“雪族人的手原来不是冰的。”玄三九眼睛看着地板道。他垂下来的手虚握得敷衍,我几根手指还露在外头,刻意染红的丹蔻分外刺目。除却那一点颜色,竟看不出我手中还剩什么。
我想着若我灵力还在,把他即刻冰封在这里也不过就在举手之间。还在出神,不觉玄三九何时捻熄了床头烛火。霎时间,黑暗猝不及防地从八方扑来。
浓墨般的暗色中,我感到有幽光映亮了我的脸颊,是两股沉静的、莹莹泛绿的寒光——狼的眼睛。
我意识到我在那双眼里应是一清二楚,可我却甚至连他的轮廓也辨不清。竟有一丝深刻的恐惧爬上心头,仿佛埋葬多年的老友还魂而来。
我甚至可笑地期待起这片黑暗里什么都没有,下一瞬,又几乎下意识地为这个念头感到羞愧。
而后不久,这座宫室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仅剩萦绕在空气中的醇郁浓香分外清晰。沉闷的酒气逐渐酿入呼吸,愈勒愈紧。酒香本应催人醉,我却觉得那是最后一缕清醒——我醉过的任何一个瞬间,都不及此刻身处的现实荒诞。
直到睡过去前一刻,我还在心里问自己,素非寒,你怎么到了这步境地。
再有光亮入眼时,依旧是满室红铺红烛、灯影摇晃。天竟未明,只是身边已空。
….
我愕然,莫非过去的只是一梦?
随后便闻道惊喜的呼唤声传来:“娘娘!您醒了!”
丹若捧着个水盆跨过门槛进来。她麻利地抽了条手绢,蘸过水来抹我的脸:“娘娘放心,那些膏啊粉的都早已卸干净了。奴婢就是给您擦个脸醒醒神。”
我道:“什么时辰了。”
丹若一怔,笑了笑,小声道:“算是……第二天夜里了。娘娘准是一路劳顿太困乏了,才多睡了这些时辰……我还担心娘娘别是烧了,还好一天都没发热。”
我后脑一沉,有些说不出话:“你如何不叫醒我。今晨照例,应去给位分最高的舒贵妃请安。午后又要去正殿拜访惠妃娘娘。”
丹若瞥了门口一眼,又道:“君上走时吩咐了,说今日谁都不必搅扰娘娘休息。那些个事一准是明个再去也不迟。君上一大清早就去上朝了,午后倒是有两位娘娘来瞧过,都被锦萦她们打发走了。”
我一叹:“怎能如此安排。”
丹若笑道:“娘娘不必担忧,我看这天横宫的规矩虽大,人却都稀松些……唔,君上今儿虽没再来,倒是派人传过旨了,还赏了不少东西。给娘娘封了‘美人’之位,赐号‘晗’字。”
她将案上的诏书取来给我看,见我闭声思索,又挂了两分愁容道:“娘娘还未出去瞧过,这簪芳阁也是好地方呢,外头草木葱郁,绿油油香喷喷的。娘娘若是歇好了,我倒想扶娘娘出去走走,只是那几个门神杵在外头,我都有点不敢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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