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三岁了，三岁看小，小时候他是个在外公外婆奶奶姑姑姨妈的娇惯中长大的孩子。孩子被娇惯是因为可爱，可爱的孩子—要聪明伶俐，二要有张胖乎乎的脸，这些条件亮亮都具备了，所以他才会人气急升，成为我们家里里外外最受关注的人物。
儿子最大的优点是能吃，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优点，但现在能吃的孩子太少，总要费大人不少精神，所以吃才成了大优点。朋友们聚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已经变成了孩子的吃，不肯吃这个或者不肯吃那个，林飞的孩子甚至每次吃饭都只吃点酸豇点，亮亮却没这个毛病，他从小吃东西都是副没完没了的架势。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亮亮看上去就像比同岁的孩子大一号。有时候我们带他去赴宴，亮亮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站起来，因为他人小，有些菜够不着，一群大人酒足饭饱，于是都停下来看着他吃，看了半天，又欢喜地说这么能吃的孩子看着就让人高兴。
抓周时亮亮抓了支笔、葱和算盘，按秦娜母亲的解释，笔代表了权利，葱是聪明，算盘是财富，所以小亮亮长大会成为—个有权有势的人物。我不知道这中间的道理，儿子能成为什么样的，其实我无所谓，只要他自己愿意，将来想干什么都可以，但有一点，男孩总该有点男孩的样子。所以有一天，为了一小块污水，亮亮也撒泼带踹地要人抱，不肯自己迈过去，我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那时候亮亮大多数时间是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两位老人带他自然带得经心，比他们做父母时还要仔细，总是顺从多违背少，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这样搞下来亮亮也娇气得要命，一有不顺心就发脾气，而且从小他就不喊人，随便你怎么哄骗他就是不肯张嘴。有一次姐姐逼他，逼急了，亮亮扬手就给了姐姐一巴掌。
有一次我和秦娜带他上街，走了几步他就又不肯走了。我说走，自己走。他干脆跺起脚来。你走不走？我看他还在撒娇，拉着秦娜扭头就走。儿子在我们身后发出悲声，好几次秦娜都忍不住说，“算了，不就抱—抱吗？”我说，“不行，你看他已经被惯成什么样了，再不改还不成废物——起码我要他知道，他这样子他老爹老妈是不高兴的！”我们一直走出五十米，在一棵女贞树下站着，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亮亮发疯一样冲过来，他早已经哭成个泪人了。但只是五分钟，他就忘了刚才的事，重新眉开眼笑了。那也是亮亮第一次跟着我们走完一条街，我专门给他买了只烤鸡腿，作为奖励。
还有一次亮亮生病了，发高烧，我带他去打针。小孩都怕打针，亮亮也不例外，他嗓门又大，针还没碰到屁股就喊得像杀猪了。我对他说，“打针肯定会痛的，爸爸打针也会痛，你哭成这样还是要痛，对不对？如果不哭，那些打针的阿姨可能会说，哟，这个娃娃坚强呢！”没想到这段话他竟然能听进去，下一次我们打针时，他虽然忍得满眼眶都是眼泪，但硬是没哭过一声。至于他不喜欢叫人的毛病，我却没当回事儿，我对秦娜说，“看好了，过两年你就是不让他喊，他都会喊得起劲。”果然，一过五岁，亮亮就主动开始叫人了，而且谁该叫什么他都给你分得清清楚楚。
当然也有我无法理解的时候，儿子成长对我来说就像一个谜，我会奇怪，我自己不是也这么长大的，为什么他的生命里偏偏会有这么多的执拗—一比如看录像带，他总是喜欢同一部电影，十几二十遍都不嫌烦。他下楼去租带子，我说你就看点别的嘛，不要老是《逃学威龙》，烦不烦！但过了会儿，他回来时还是带着那部《逃学威龙》，好像除了这部片子就没有看的了。我也不知道这应该叫什么，也许人的骨子里都是无法沟通的，连父子也不能例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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