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个这样倒霉的日子，我站在阳台下等着秦娜向我招手，有时候等到的却是摇手，这就是表示老爷爷还没有睡，要等老爷爷睡下，摇手才会变成招手，最初几天的确有些难熬，我在街上闲逛，可时间并不像我希望地在飞逝，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是想着回家，而到楼下时客厅的灯还亮着，窗台上连秦娜的影子都看不到。老头心情应当很舒畅，这段时间他连作息都往后延了一小时，我只好再沿着马路逛下去。
我不可能去姐姐家，去朋友家，他们会奇怪，会问，为什么小武成了家还在我们这儿坐那么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希望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希望他们知道—个老头像肠梗阻一样塞在我的生活中，而我又被他弄得无家可归。我只能逛街，无休止不停歇地逛下去。从前，二十岁的时候我也这么逛街，但那种快乐却没有重现。这时候中华路街边还是由那种只及腰间的栏杆围着，走累了我还会坐在上面，这也和从前-样，有一瞬间我会想是不是回到从前了，但紧接着涌起一种陌生感又让我怀疑，—个二十九岁的人还坐栏杆是不是有些可笑？但我还是坐下来，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只剩下两支烟了，得省一省。
那一天天气很冷，突然间降温，刮着大风，眼看着就要进入冬季，所以十一点钟后街上已经看不到几个行人。我刚在录像厅看了两场录像，这时候我脑子里全是成龙打拳时噼噼啪啪的击打声，我想就是有成龙这种本事又有什么用，uff0e他遇到这种生活也同样会一筹莫展。离我不远有两家卖卤味炒饭的小吃摊，他们头顶的红灯被风吹得乱转，烟雾腾起表示有生意上门了，似乎也只有那儿还有些人气。我开始想要不要回去呢，先吃点东西，还是直接回去？这时候我注意到有人从我面前走过去，他的眼睛一直斜斜地盯着我，我看着他，并不像是我认识的人。那个年轻人边走边回头，他的眼睛还在飘飘忽忽地看着我，最后他干脆站住了，犹豫了一下又倒回来，原模原样地在我面前走了一遍。我记得他肩上还很可笑地挂着个挎包，每走一下挎包就像钟摆—样追着他的屁股。我几乎要笑了，我的兴趣上来了，我倒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但这一次他直接冲着我走过来，头微微地朝前伸了一下，而且就在我发火之前他说，你是不是大哥？
“是。”点头的时候，我也认出来了，沈卫星，他就是沈卫军的弟弟。有一种人永远都不让自己长大我第一次见到沈卫星时他大概只有十来岁，在一个阳光稀薄、初春的下午，他和两个同院的小女孩躲在一排煤棚后跳房子。那应当就是沈卫军从农村逃回来避祸的时期，我陪着他回家去取一把刺刀，沈卫军说那是他在武斗现场捡回来的。我一直}不疑那把刺刀是否真实存在，何况拥有它的人本身就是个随便张嘴的大骗子，所以当沈卫军问他的兄弟看没看见那把刺刀，回答他的自然只有沈卫星惶恐、迷茫的眼神。
那时候的沈卫星给我留下印象的就是那双阴沉沉的眼睛，跳房子时他就这么忧郁地等着别人失误，然后他用同样的眼神迎着他的大哥。临走时沈卫军说，“听着，不要告诉老者我回来了！”回答他的还是这双眼睛。沈卫星的眼睛会让人联想到鹿、牛、羊，那是一种食草动物才会有的与世无争又听天由命的无奈和柔顺，有这种眼神的人大概还会有一种一针见血的洞察力。
很可能在一个家庭中，各个成员性格的形成也暗藏着某种分配关系，有人预先抢占了某种特陛，其他的人就不得不朝着相反的方向谋求发展。沈卫军比沈卫星大七八岁，他是大哥，在沈卫星面前他应当代表着力量和权威，只是他鲁莽、粗俗也是愚蠢的为人方式并没有得到他兄弟足够的尊敬。沈卫星对他的畏惧中明显地藏着一层不屑，他消极反抗，很小的时候他就具有了他兄长都没有的羞耻心。四年后，沈卫军死了，我不清楚这个不光彩的死亡给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带来了什么，从结果上看，沈卫星来自童年的那种忧郁算是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他就像一颗发青的果实，在成熟之前就离开了果树，这也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染上了伤心的青涩，很可能终生他者会这么青涩着。沈卫星成了他哥哥的反面，另外—个极端，与沈卫军毫无廉耻、漫无目的地捕捉女人相反，他对女人的态度始终是羞涩的，甚至是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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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能去姐姐家，去朋友家，他们会奇怪，会问，为什么小武成了家还在我们这儿坐那么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希望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希望他们知道—个老头像肠梗阻一样塞在我的生活中，而我又被他弄得无家可归。我只能逛街，无休止不停歇地逛下去。从前，二十岁的时候我也这么逛街，但那种快乐却没有重现。这时候中华路街边还是由那种只及腰间的栏杆围着，走累了我还会坐在上面，这也和从前-样，有一瞬间我会想是不是回到从前了，但紧接着涌起一种陌生感又让我怀疑，—个二十九岁的人还坐栏杆是不是有些可笑？但我还是坐下来，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只剩下两支烟了，得省一省。
那一天天气很冷，突然间降温，刮着大风，眼看着就要进入冬季，所以十一点钟后街上已经看不到几个行人。我刚在录像厅看了两场录像，这时候我脑子里全是成龙打拳时噼噼啪啪的击打声，我想就是有成龙这种本事又有什么用，uff0e他遇到这种生活也同样会一筹莫展。离我不远有两家卖卤味炒饭的小吃摊，他们头顶的红灯被风吹得乱转，烟雾腾起表示有生意上门了，似乎也只有那儿还有些人气。我开始想要不要回去呢，先吃点东西，还是直接回去？这时候我注意到有人从我面前走过去，他的眼睛一直斜斜地盯着我，我看着他，并不像是我认识的人。那个年轻人边走边回头，他的眼睛还在飘飘忽忽地看着我，最后他干脆站住了，犹豫了一下又倒回来，原模原样地在我面前走了一遍。我记得他肩上还很可笑地挂着个挎包，每走一下挎包就像钟摆—样追着他的屁股。我几乎要笑了，我的兴趣上来了，我倒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但这一次他直接冲着我走过来，头微微地朝前伸了一下，而且就在我发火之前他说，你是不是大哥？
“是。”点头的时候，我也认出来了，沈卫星，他就是沈卫军的弟弟。有一种人永远都不让自己长大我第一次见到沈卫星时他大概只有十来岁，在一个阳光稀薄、初春的下午，他和两个同院的小女孩躲在一排煤棚后跳房子。那应当就是沈卫军从农村逃回来避祸的时期，我陪着他回家去取一把刺刀，沈卫军说那是他在武斗现场捡回来的。我一直}不疑那把刺刀是否真实存在，何况拥有它的人本身就是个随便张嘴的大骗子，所以当沈卫军问他的兄弟看没看见那把刺刀，回答他的自然只有沈卫星惶恐、迷茫的眼神。
那时候的沈卫星给我留下印象的就是那双阴沉沉的眼睛，跳房子时他就这么忧郁地等着别人失误，然后他用同样的眼神迎着他的大哥。临走时沈卫军说，“听着，不要告诉老者我回来了！”回答他的还是这双眼睛。沈卫星的眼睛会让人联想到鹿、牛、羊，那是一种食草动物才会有的与世无争又听天由命的无奈和柔顺，有这种眼神的人大概还会有一种一针见血的洞察力。
很可能在一个家庭中，各个成员性格的形成也暗藏着某种分配关系，有人预先抢占了某种特陛，其他的人就不得不朝着相反的方向谋求发展。沈卫军比沈卫星大七八岁，他是大哥，在沈卫星面前他应当代表着力量和权威，只是他鲁莽、粗俗也是愚蠢的为人方式并没有得到他兄弟足够的尊敬。沈卫星对他的畏惧中明显地藏着一层不屑，他消极反抗，很小的时候他就具有了他兄长都没有的羞耻心。四年后，沈卫军死了，我不清楚这个不光彩的死亡给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带来了什么，从结果上看，沈卫星来自童年的那种忧郁算是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他就像一颗发青的果实，在成熟之前就离开了果树，这也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染上了伤心的青涩，很可能终生他者会这么青涩着。沈卫星成了他哥哥的反面，另外—个极端，与沈卫军毫无廉耻、漫无目的地捕捉女人相反，他对女人的态度始终是羞涩的，甚至是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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