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病房慰问秦娜，我攥着她的手说，“婆娘，辛苦啦！你了不得呢，八斤多呢！”秦娜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生孩子的确不容易，往常她一定反感我用婆娘这个词，这一次她却笑起来，“你还没看到儿子吧？”我说，“她们不让。”“你不会用一下你的魅力啊？”我们俩全笑了，我说，“好嘛，你等着，我去找个人试试！”
在育婴室我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到底把那个护士小姐说动了，这—个月我跟她们混得滚瓜烂熟，她真要拒绝我也不容易。我说，“好妹儿好妹儿，求求你，我就看一眼，一眼！”小护士最后被我缠烦了，说，“好嘛，只能看一眼噢！”儿子被抱出来，“就是他啊，没抱错吧？”我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丑？那小孩被裹在一条白被单里，的确丑到了极点，一脑门皱纹不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头也是尖的，眼角干脆糊满黄色的眼屎。我又问，“没搞错吧？”护士说，“你才不要搞错呢，他可是这几天最漂亮的，你还嫌丑，刚生下来都是这样。”小家伙这时候在我手里动了一下，那只闭上的眼睛突然间睁开了，就这么我好像一下子找到做父亲的感觉了，我和这块脏兮兮的肉团间那种热乎乎的关系，说什么我都不想把他放下。我说，“叫爸爸啊，叫一声，我给你糖吃。”护士笑了，她说，“这么点娃儿，你真高兴疯啦。”
儿子两天后送到秦娜怀里，但秦娜没有奶，实际上秦娜一直都没有奶，她也一直无法给孩子喂奶。我总觉得这也是秦娜心理作用造成的，她怕喂了奶坏了身材，这种排斥的想法一产生，就像她的官缩—样，奶水也退了回去。和我不一样的是秦娜一直都没找到做母亲的感觉，用她的话说，直到亮亮五岁了，她还不习惯他喊她妈——我说，那喊什么，喊你姐姐？秦娜也笑了，喊名字嘛，国外的人都是喊名字。亮亮后来一直在吃代乳粉，小姨说，最好不要买外国奶粉，因为有添加剂。我后来找到一种亮亮牌代乳粉，亮亮就是靠吃它长大的。这种奶粉就像替他生产的，过后我再也没在市面上看见过。接下来我们就开始喂他吃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菜糊、芙蓉蛋，在吃的问题上我们从来没为他操过心，他总是要吃，总是饿，两个月时他就能一次吃四个鸡蛋蒸的芙蓉蛋。小姨说不要给他吃这么多，但很快他就饿了。我说，管他，想吃就给他吃。连苹果我们都是切成一块一块，让他用手捧着用牙床慢慢地磨。小孩最初就像一只玩具，在我们好奇、研究的目光中他幔慢地长大了。
我们在我母亲家住了三个月，这段时间无疑是我最快活的。母亲说，我也不会做别的，洗尿布的活儿我就包了。小姨后来又用纱布做了不少尿布uff0e这样连尿布也不用洗了。秦娜的父母，包括她发誓不会要孩子的姐姐秦娟也跑来了，他们来看孙孙看侄子，所有的人一看到他就喜欢得放不下手，而且他们自己也变得像孩子了，一起研究他究竟看谁的时间最多，看到什么会笑，什么地方长得像我还是秦娜。我们又一起分析小亮亮的粪便，由绿色变成幸福的黄色，我们给他起名字，是叫程毅鹏还是叫程兴鹏。我口袋里那点可冷的积蓄正在一点点被吃掉，但新的应急又源源不断地从我姐姐、母亲、秦娜的母亲、小姨、秦娟那儿送来。接着是我们的朋友们张新疆、金凤、林飞、董英，他们给小亮亮带来吃的、玩的、穿的。董英送的两套新衣服甚至刚拿来就不能穿，他们都没想到小亮亮生下来就有八斤重，两个月后他就长到平常孩子七八个月的样子。这期间小姨还频繁地给我们介绍保姆，f电f门环卫站的人农村亲戚多，不时地有人向她供应。
“这个不行我给你们换—个”，多数时候小姨自作主张替我们换掉了。那几个月出入我们家的保姆都够一个班的，我还记得当时雇保姆也就二十块钱，我们开得最高，三十块钱—个月。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生活会这么简单地过下去，过一段时间我去租套房子，我们就可以过上一种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但小姨来了，这一次她带来老爷爷的口信，老人家想看看他的曾外孙。这个要求当然并不过分。那张笑脸当然不会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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