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街是去卖哥哥带回来的那批弹力手套,它也是头一次出现在我们这个城市里。我不清楚哥哥为什么会选择这种东西uff0e也许并没有理由,仅仅因为它新鲜,哥哥只是稀里糊涂地选择一些看上去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也是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去赚钱,结果当然是可笑的。
和我一起去大十字的是哥哥的女朋友张福久,哥哥说卖好了这些手套连本钱一起给我。我知道他是在鼓励我,希望我能培养出一种能力,但结果和我想象的不是一回事,和我期望的相距太远——街道虽然是从前那条街道,大十字过往的行人还是那么多,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可我怎么让他们停下来呢,停下来看看我的手上那么漂亮的弹力手套?一旦我拿着那只装手套的纸箱站到街上,我就发现自己变得手足无措了,倒像接下来我不是卖手套而是准备打劫,甚至比打劫更让我难受。我看见张福久只喊了两嗓子就被一大群女人围住了,人群像铁屑,被她那个吸力强大的身体来回地带动,在那个拥挤的人群中她只露出头顶,显然她已经被那些人纠缠得心烦,所以声音也像吵架一样凶蛮。那些女人们为了买到她手里的手套,都用上了蛮力,最后连那副跳了纱的样品也被抢走了,当然她们也把宝贵的人民币送到张福久吊在脖子上的那只书包里。相反,哪怕我站在她们旁边,手里是同样的手套却没人愿意看见。
张福久开始数钱了,这也是最让我觉得可笑的,这种时候张福久就像个卖完菜的农民,总是在指尖吐上一大泡口水,然后才蘸着它们去数那些肮脏的纸币。数着数着她的脸色才变得柔和了,她开始朝外面幸福地喘气。这时候她想起我,鼓着眼睛朝我说,“你那儿还是五十双啊uff0e刚才人这么多,你怎么不讲?”
张福久回去告诉哥哥,“你家小武才好玩呢,拿个箱子丢在地上,人离得要多远有多远,看到个熟人,你看他跑uff0e得——早没有影子啦!”这是实话,我最怕看到熟人,偏偏我去卖东西时就这么巧,总能遇到一两个熟人。有一回去展览馆卖傻瓜相机,远远的我看见了周红,她和一个男的朝这边走过来。这一次我又不管地上那只纸箱了,命也不要,一闪身溜进了厕所。这次经历后连哥哥也相信我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张福久当然是说笑,她把我们白天的经历当成笑话说给哥哥听。我说,当然,你原来就是玩跳汗的,哪个能跟你比?哥哥见我发了脾气,赶紧说,“你把小武的钱分给他嘛!”我看得出张福久有些不乐意,但碍着哥哥,才摸摸索索地掏钱。我说,“算喽,我才不要,又不是我卖出来的。”我是故意这么说的,说给张福久听,我知道最后哥哥还是会把钱硬塞给我,就好像他们花不完了,急着请我帮忙。
那一天还是在展览馆,应当是一个展销会上,我和小凉粉邱华新一起去卖哥哥带来的货物,这一次是一堆墨镜。我戴了一副在脸上,左眼只能看到一半,因为镜片上还有一块MaidenHongKong的商标。我抱着一只装满眼镜的书包,邱华新拿了几副在门口拿着叫卖。那一天其实我们并没有卖掉多少眼镜,倒不是买的人少,或者小凉粉卖得不得力,实在是她突然之间就找不到我了。事后小凉粉说,我把整个展览馆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那天小凉粉累得够呛,但她也只卖出了五副眼镜,她跑回家跟文大爷说,你家校武找不到啦!所以我回家前哥哥一直怀疑我会不会让火车站那帮小崽子抢啦,他一个劲地追着我问,你不要怕噢——一定要说实话噢!
实话是——当时我正站在离大门不远的一排树阴下看街景。我记得展览馆对面那排两层楼的老房子上,有—个鸽棚,起起落落着几十只雪白的鸽子,它们—会儿把我带到云层上,—会儿又领到对面那座木板楼。忽然我的眼睛一亮,在我前面,马路上,走着几个穿白裙的小姑娘,她们就像你一花眼,鸽子落到地上变出来的,个个都这么漂亮——漂亮的女孩应该非常多,但这么齐整地走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有说有笑,朝今天文化宫的方向走着,阳光下她们看上去真像一群新鲜的毛茸茸的小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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