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哥哥带着他的队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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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的葬礼结束后,哥哥和我们一起回家了。他回家去疗伤,过了很久我们才注意哥哥还拖着一条瘸腿,他说小腿被一根铁钉剐了一下。就算哥哥说的不是实话,我们还是得相信,这些年哥哥身上没少留下伤疤,各种各样的刀疤,布满全身,一洗澡它们就全部跳出来。这些伤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哥哥身上的,哥哥说全是轻伤,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他不小心才碰到刀尖上,但谁没事会往刀尖上碰?这一次也一样,哥哥笑笑,说晚上踩到一块烂木板,上面刚好有颗铁钉,木板弹起来就剐伤了。

    这一次本不是大伤,但他的那些杂碎兄弟,教他用阴沟里的烂泥抹在小腿上,因为,他们说那些烂泥是凉性的。结果伤口感染了,伤势加重,他的腿才会瘸得越来越厉害。我立即陪哥哥去医院看腿,每天换药,哥哥也是休养了十几天才好起来。不过这—休养,哥哥也算留下来,除了他生命结束那一年离家,哥哥都再没有离开河西路。现在我想,那一次促成哥哥留下来的真正原因仅仅是他的腿伤?或者是母亲已经离开,少了那些恼人的唠叨?又或许是哥哥突然间感到的责任,他看到我和姐姐孤苦伶仃,才决定留下来?不管怎么说,闲云野鹤般的程文算是回家了,当然,他回来也有不少麻烦,接下来他的那帮弟兄们就要闻风而来,而且他们要做许多准备工作,f们要把地盘从火车站移到大十字。谁不知道“高文”的名声,这个响当当的招牌也是那一年哥哥回家后带回来的。

    我还记得那次在贯珠桥上的斗殴,尽管我没有见到全过程,但它的开场就已经让我觉得心惊肉跳了。说起来也很可笑,虽然我们都是河西路长大的孩子,但我和哥哥却属于截然不同的世界,很可能私底下我们对彼此的世界都是不以为然的,我也从来没有起过去了解那个世界的念头,它们只是这么若有若无,通过哥哥和我混在一起。有一次哥哥甚至对我说,我知道你就是瞧不起我们了嘛。但他说得痞气十足,像玩笑,我也就没当真。

    那天很可能是我们班组提前下班了,我在还算冷清的马路上往家里走着。当时贯珠桥边,就是紧挨着公安局的贯城河面上,平铺了—层预制板,据说是为了修—个停车场,还未完工的停车场上稀稀疏疏地停着几辆解放牌汽车。顺着河面,这时候站着两排人,他们中间隔着十几米远。我看见了哥哥,他的个头让我第一眼就发现了他,他的脚底下踩着一根滚圆的木桩,圆木在他脚底下来回地滚动。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自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这时候两边都有一个人正在高声地对骂,从对方的母亲骂到姐姐妹妹,骂得好就引起自己这一边响应的轰笑。当时还不到下班时间,而且他们选择的地点还算僻静,所以我走到桥上时身边只有几个老人围在那儿。哥哥没有笑,他的头低着,用脚不停地转着脚底那根圆木,只是过不了多久他就转过身朝贯珠桥,或者市局的那幢小楼上警觉地瞄一眼。哥哥一定看到我了,我看到他的眼睛在太阳光下眯成一条细缝,但他很陕就扭过头去,脚一抬把那根圆木操到手里,然后就再也没有转过来。就要开始了,我看到哥哥这一边的人手已经伸到了腰间,那儿明显地藏着一把卡子刀,有些人的习惯是把刀子藏在袖管里,动手时只需一抖,刀柄就会自动掉下来落到手心。我走了,虽然我也算一个爱看热闹的人,但留下来不是看哥哥砍人,就是看他被别人砍,两样都不是我想见到的,我走得很快,很难说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回家后我就一直趴在窗台上——uff0e从这儿当然看不到打斗的场面,我侧着耳朵,恍惚中似乎还能听到一点打斗前的吵闹,但很快我就发现吵闹只是来自街边另一场争执。我看着前面落在那层瓦楞上的阳光逐渐地变淡,天色也在一点点转黑,我前面不远那块天空,后巷的一群鸽子还在绕圈,它们已经飞了半小时了,还在绕。我怀疑在落实战斗的输赢之前我的心情也很难平静下来。

    说起来哥哥打过那么多架,我也只见过一次。那是有一次我跟着哥哥去东兴餐厅吃饭,刚好碰到—个要饭的老头正顺着每张桌子乞讨。那时候要饭的人真多,他们都是从河南、安徽农村来的,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双哀怨的眼睛和一双可怜的手。那天老头从我们这儿讨了两毛钱,还有一碗米饭。哥哥对这些人总是很大方,很亲切,因为他从来就没忘记他自己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老头要到最里面那张桌子时却卡壳了,那儿坐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他们当时正在喝酒划拳,对老头的乞讨不理不睬,老头也很固执,就这么端着手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站着。过了会儿,其中一个终于不耐烦了,吼起来:“滚,你这个老厮儿,臭拿抓,烂农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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