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由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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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八年我参加了高考,接着落榜了,这其实也在我预料之中,倒并不让我觉得有多难过,而且同时我的自由生活也立即开始了。因为不用背着书包再去上学,每天我不是去同学家串门,就是去看电影,那真是段快乐的日子,无忧无虑。但很陕,母亲就告诉我,他们公司就要在乡下办个知青点,而我就要被她送下去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下去,那时候我很多同学都待在家里,等着招工,等着参军,等着父母退休后去顶替。知青们已经开始返城了,待业青年的队伍正在不断壮大,多我—个并不会庞大多少。但母亲显然有她的理由,我们家是不养闲人的,养不起,也不能养,况且—个程文在外面浪着就让她够受了,还要加上一个程武,这会让她多么不安。除此之外,母亲给我细数下乡的好处——你看嘛,你下去,一个月还补助八块钱,十五斤粮,你轻松,家里面也轻松,而且我跟工会徐主席说了,他答应给你分得近一点,你每个月底都可以回家来。

    我再倔强倔强得过母亲吗?她为我们,为这个家吃了那么多苦,就不能让她看到点希望?就不能在她想丢开我们的时候帮她一把?我同意了,好在同我们家情况相同的人家还很多,和母亲想法相同的家长也很多,我并不是—个人。

    那天下着雨,我记得很清楚,送我们下乡的是市建公司的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车头上扎着大红花,两旁挂着红旗和关于上山下乡的标语。出城的时候,锣鼓欢天喜地地敲打了一阵,但后来观看的人少了,雨又越下越大,被雨淋湿的鼓点才慢慢稀疏最终停歇下来,那些红绸花被水泡成一团,垂头丧气地耷拉在车前方,旗子也干脆裹成一棵棵无法飘扬的红棍。这时候我才知道我被分在水洞生产大队箩底小队,听听这名字——又是水洞又是箩底,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就要掉进—个洞穴里了,永远都别想活着爬出来。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走着,颠簸着,摇晃得很厉害,每个人都有些犯迷糊了,坐在行李上就要入睡,但雨水——虽然有雨衣,有油披,有雨伞,冰凉的雨水还是能找到缝隙滴到身上,脸上。我正在想难道就这么一直摇晃下去——忽然间锣鼓声又重新大作起来,大家才迷迷糊糊地发现,原来我们的目的地前进公社就要到了。

    看到公社那一排千疮百孔的石板房,我就倒吸了口凉气,这还是公社,要是大队小队不知还要破烂成什么样!现在我当然知道了,其实东西破烂都有个程度,烂到一定时候,它们就看不出差别。应该说这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点准备,那些老知青们回城,谁不会诉点苦,怎么怎么样的艰难,怎么怎么样受累,农村嘛,还能指望什么?我是绝望了。

    下车后我们就按事先的分配分散开来,每一个人都有专人送下去。送我的是公社的罗干事,他提着我的行李卷,一只旧木箱,走在前面,我和母亲只提着一只网兜,用尽气力才能勉强跟上。那条烂黄泥路几乎就找不到落脚点,常常从一个烂泥塘里把鞋子抽出来,另一只鞋子又陷了进去,走了没几步,我们的鞋子就看不到原来的颜色了。远远的,罗干事早已在—个岔路口等着我们。箩底小队终于到了。罗干事把行李和箱子放在一棵樟树下去队里喊队长。

    杨队长是个看上去像五十岁的中年人,其实还不到四十岁,来的时候戴着个斗笠,披着一块烂塑料布,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点燃的旱烟杆,尽管已经是深秋了,他脚上还蹬着双凉鞋。他多皱而焦黑的脸上是想象中的木讷,农民特有的不知所措的热情就藏在里面。我们被带到村前那幢破屋前,那是一处马厩,是真正的马厩,里面还养着一匹活着的马,但为了给我腾位置,它被人牵了出来。里面的气味当然是马厩的气味,新鲜的马粪味和稻草味,瓦楞上不停地往下滴着雨。这就是我要住的地方,杨队长说队里再也找不出空闲的房子了。

    母亲走了,她把我交到这儿,就急忙跟着罗干事一前一后去公社赶送我们的那辆卡车,虽然罗干事告诉她五点钟还有一班交通车,但母亲还是走了,她甚至不及看一眼我就要住的马厩,也不关心我晚上是不是真的和马睡在一起。印象中她放下行李,一等我走进去她就急急忙忙甩着手走掉,义无反顾,为的是节约交通车的七毛钱车票。我看着她在那条泥泞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走远,母亲的背影在一排小树林后面消失后,她那件黄色的雨衣还在我眼睛里晃动着,我感觉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uff0e当时我立即有了一种感觉,我被抛弃了,母亲把我丢在这儿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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