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青也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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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我,包括哥哥、姐姐在内,我们三姐弟其实一直都在老青的心目中占据着—个重要的位置。虽然老青比我们大了十多岁,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已经远远不同,老青还是会在年老体衰的时候,把我们当成和他相关的—个时代去记忆,否则,你就很难解释老青后面给我们带来的那些麻烦了。而与此相比,搭救老青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它其实非常普通,它只是很平常地又很自然地嵌入我们的情愿中。

    那应该是有一年放寒假的时候,一天寒潮来了,临近中午时门外的水渍还结成有纹路的冰凌,寒气飕飕,连坐在屋子里都得缩着脖子。姐姐说把我们家的铁炉子装起来吧。但我们一时却找不到钳子,哥哥扶着烟管,我说去找老青借吧。这—借却救了老青的命。

    那天快十一点了老青还睡在他的小破床上,他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无知无觉了,如果不是我们早一点发现的话,他肯定死了,不要说美国了,就是后面的那通哭嚎我们者无法听到。我来到老青家,敲了—会儿门,没有人答应。透过窗帘没有拉严的缝隙,我看到了老青,他还躺在床上,床上还挂着一张被香烟熏黄的蚊帐,老青的头用力地朝枕头上仰着,下巴朝帐顶翘着,成了他全身的最高点。虽然天气这么冷,老青的一条腿却伸到了外面。我又敲了敲窗玻璃,还是没有动静。前一晚老青大概又打了一夜牌,我想他也需要休息就回去了。我对姐姐说老青还没醒,幸亏我多了句嘴,我接着说,“这么冷的天老青都不怕,腿都露在外面。”姐姐说,“哟,会不会煤气中毒噢,往常老青都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他的小炉子在不在外头!”那时候姐姐厂里的—个同事就是因为烧炭火,煤气中毒死的,幸亏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所以姐姐才一下子想到了老青的小火炉。

    我和哥哥又一次跑过去,老青的小炉子果然不在了,我们再一次敲门,还是没有动静。哥哥一抬脚,把老青的门踢开了,立刻我们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应当是种老光棍的气味,混合了汗味,隔夜的菜味、酒味,总之最后变成不良化学反应的东西,冲进我们的鼻孔。当然我们还闻到那股致命的气味,老青的火炉就在他的床头,上面坐的一壶水,已经开了,懒洋洋地散着白烟。我和哥哥赶紧打开门窗,又把老青拖到房门口,我们从被卷里拖出—个囫囵的老青来。老青光着身子,他毫无反应,看上去显得十分可怜,老青太瘦了,甚至看上去比剥了皮的青蛙还要让人同情,他甚至还不知道有人把他的身体拖到冰冷的地面。我赶紧又把被卷抱过来盖在老青的身上。

    姐姐来了,她问怎么样?我们听到了心跳,也感到了呼吸,但老青就是不醒。姐姐说不行,还是要送医院。哥哥去楼下找来一辆板车,就在我们把老青搬上板车时,老青却醒了过来,他想坐起来,他以为自己还睡在床上,老青说,怎么了,这是干什么?他软软地坐起来,又赶紧缩回被卷,他在等着我们的回答。

    姐姐给老青煮来一碗蛋花稀饭,老青吃完了,他暖和了,也清醒了,就停下来开始痛哭。老青哭的时候,我们就只好等着,等他哭够了好给他盛第二碗,但老青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青是在庆幸他失而复得的性命,还是在感叹他艰难的生活?在我们看来老青是有点可怜,尤其他哭的时候。那时候老青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他刚刚从—个林场调到越剧团。在林场时老青有几次落进深谷,林场的职工深更半夜打着火把才找到他。为了这次调动,他甚至快三十岁才开始学小提琴,学了两年,终于有了点模样,但他还是差一点死掉,死在睡梦里,死在床上。或许在他看来,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无论是在林场还是在越剧团,所不同的只是死在深谷或者床上,都是死。老青是不是这个时候开始动出国的脑筋的?我们不知道,他太苦了,需要—个新环境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们都知道老青有个妹妹在美国,她原来是四方歌舞团的演员,有—年去美国演出时逃掉了,没有再回来。老青给我们看过他妹妹的照片,因为是逆光拍的,所以不太能看清她的脸,她身后的那幢高楼老青说就是他妹妹的。那幢楼应该在迈阿密,比我见过的所有高楼都要高,照片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几年后老青终于靠着他妹妹的帮助去了美国,他是个厚道人,过上幸福生活还不忘记我们,我们一家,小文小武小萍,他总是这么称呼我们的。老青的厚道后来还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以后我还会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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