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其实哥哥也是父亲过世的受益者,父亲去世那段时间,哥哥近乎疯狂地四处游荡,就像要补偿从前没有得到的欢乐,他把所有的精力和想象都用在了上面。哥哥这时候正在体会着一种自由的境界,他爱动的身体可以把他带到任何—个他想去的地方。他的获益某种程度上超过了任何人,没有人再能够阻止得了他,禁锢得了他。
我已经有点懂事了,因为父亲不在了,缺憾显而易见,生活质量迅速下降,我们就像从楼顶掉了下来。这一点我和姐姐都深有同感,我们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每周去下一次馆子,逛公园,每天早上有一毛钱的早点,就像写进书里的童话故事。可我和姐姐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们怀念,进而或多或少地对父亲的好处怀念,尤其每个月底开始用面粉和包谷沙替代大米的时候,需要我们用毅力来面对那些发灰的馒头的时候,这些感触更加深刻。但对我哥哥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他从小吃到的就是玉米烙饼,面食更是他的长项。对他来说唯一的缺撼也许就是那些面不怎么新鲜,有些陈仓烂米的气味。还有我们的衣服,不再是崭新的了,姐姐穿旧的衣服,现在改一改,穿到我们身上。记得有一次我被选作我们学校广播体操比赛的领操员,那是市里的比赛,因此是多大的荣耀,可我母亲却不给我买白衬衫、蓝裤子、白球鞋。比赛那天我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衬衫,白球鞋也是由母亲用粉笔给我涂出来的,就这样她把我打发到学校。我在校门外痛苦地徘徊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我希望比赛已经结束,而老师们最好已经把我忘记了。但换到哥哥身上,他绝不会这样,即使是从右边扣扣子的,很明显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女生的衣服,他也照穿不误,他好像天生就无所谓。
能管束他的,真正让他害怕过的可能只有父亲的晾衣竿、搓衣板,但或许他也根本不害怕这些东西,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他只是服从管束,这是他应该办到的。现在这些东西不在了,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哀声叹气对他来说根本就不会有我们身上的效果,和他玩得好的同学没有—个不是调皮捣蛋,他们来家里玩时,总是打打闹闹,爬到柜子顶上,用算盘珠做暗器,飞来飞去,如果打碎一只灯泡,母亲回来一通怒骂是少不了的,因为这又要花她的钱——天啦,咋过嘛,这日子还咋过嘛——老娘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干,你们就在家里搞破坏!换成我,有时候还会反戈—击,因为无法忍受而和母亲争吵,但哥哥,他耳朵里就像长满了老茧,或者像一名聋子一样听而不闻。
家对哥哥来说,不会有这么多的忧患,它原来就是模糊的,或者范围更大,因为它原本就没有为他提供更多属于他的东西,过去对他来说并不是必然的。当然他也做事,他甚至热爱做事,其实家里像买煤提水这样的重活脏活一直都是哥哥在做,但他也只是在尽义务,过后他就要去体会他的自由空间了,别人也没理由拦阻。有一度,哥哥迷上了滑轮车,他用能找到的几只轴承,加上几块木板为自己制作了一辆滑轮车,然后去省府路——郧还是我们这个城市里的第一条马路,解放前专门修来给当时的省长大人跑他的外国小汽车的。那条路都是用青石块铺成的,因为有一条大斜坡,成了他和其他孩子最好的玩滑轮车的场所,有时侯他们还会十分惊险地从中华路那些急驶的车队中间穿过去。
哥哥在那种极限的速度中飞驰着,风声在他耳边凄厉地划过,然后再从他喉咙里变成一连串没有意义、兴奋的长啸——我相信这中间有着让他迷恋而我却体会不到的东西。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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