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他们都7岁。
“丢手绢丢手绢……”她一边蹦跳一边唱。
这是一个既有趣而又紧张的游戏。他默不做声地和几个孩子蹲在地下,用手拉成圈。他仍旧穿开裆裤,一双不伦不类的女式凉鞋使他抬不起头来。奶奶说,商店里没他穿的那种凉鞋。
“快点快点抓住他(她)……”她扎两条小鞭儿似的辫子,一双很淘气的黑眼睛让蹲着的孩子们发怵。她早已把手绢偷偷丢在了他背后,又悄悄蹲下了。而他一心一意遵守游戏规则,竟浑然不觉。他被她抓住了。在玩“黄鼬吃小鸡”时,他也常常被当做小鸡吃掉。
他不想玩了,一直默默无语,郁郁不乐。遵守游戏规则,就有受罚的危险。一只黄鼬把一群鸡追得满院飞跑。他总是被黄鼬最先“吃”掉了,这滋味真不好受。他想还是扮演黄鼬好。
他就走了,向下院的玉茭地走去。小鸡都受欺负呀。呸!谁遵守规则谁就被吃掉。他常听奶奶说“杀鸡给猴看”什么的,但他还是不懂。他把流出的鼻涕吸溜回去,只是定定地注视下院里的玉茭地。
“走吧,轮你了。”她过来拉他的手,轮他当黄鼬了。
而他扮不了黄鼬,因为“吃”不到一只小鸡。他是一只愚蠢的黄鼬,并且总是被一群鸡来戏弄。他又吸了一次鼻涕,然后说:“咱们吃‘甜棒棒’去吧!”他记起院里一些更大的孩子用扳断的“甜棒棒”做成各种战斗武器。他们还做过一部喊话机器,就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一样,并且把树枝编成的凉帽戴在头上准备去打仗。他也深受英雄的感染,站在窗台上,学着拉响爆破筒。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王成拉响的那根长棍子叫什么。他做梦都想要一根会响的、能够炸死许多敌人的棍子。于是,他把奶奶的拐棍当做爆破筒扔了出去。拐棍是不会爆炸的,它反而断成了两截。奶奶打他,他吓的不敢回家。奶奶追不上他,便在背后威胁:“娇娇,你回来吧,一回来非打折你一件子不行……”
现在,她见他这样,也不玩了。“没意思!”她说,还像大人一样叹气。但他们毕竟还都是孩子,过了一会儿,她凑到他耳朵上说悄悄话。
“妈妈说,天安门出来个卖国贼。会变,……想谋害毛主席……”
谁想谋害毛主席?他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些迷惑不解。没人会信她说的。奶奶说,毛主席是死不了的。毛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他唱《火车向着韶山跑》,她也跟着“呜轰隆隆——”地学火车叫。他突然喊:“坐火车,坐上火车去吃‘甜棒棒’啰!”他很贪吃。
“坐火车去见毛主席啰!”她也喊,而不像他呆头呆脑。“妈妈说,吃‘甜棒棒’脏,会闹肚子的。”
“‘甜棒棒’不闹肚子。”他一脸自高自大的蠢相,鹦鹉学舌地接着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我怕刺,‘甜棒棒’里尽是虫虫。”
他争不过她,就自顾自地走。她在后面喊:“等等我呀!”接着就“登登登”撵了上来。
她从来没吃过“甜棒棒”,其实她也想吃“甜棒棒”。
“我不告你妈,你走吧。”
“我也不告你奶奶……”
“奶奶不管,奶奶说她小时也吃过‘甜棒棒’。”
“那,那你不告诉我妈吧?”
“狗才告诉嘞!”他说,“不信,拉勾?”上次她给了他一本小人书,就拉过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要。”接着,再加一句:“一百年死了才能要。”
他们跑到了玉茭子地,很快折断了一根“甜棒棒”。
“甜,甜得和砂糖一样。”
她竞一马当先,而他更是当仁不让。她向他扮了个鬼脸,说:
“你太慢,还不如我。”
“我三根了,你才两根……”
“你扳不过我。”
“腾开吧,扳小的谁不会扳?你扳得不甜,根本不能吃。”
他一直在她跟前证明自己像个大人,但一到关键时刻,糟糕的鼻涕就出来了。吸溜一声不管用,抬起袖筒死劲揩一下。
“你真不讲卫生!”这次,她先不友好了。“真脏,不害羞。连一块手绢也没有。”
他很不高兴,似乎她自己什么都知道。她给他讲《三毛流浪记》,这本小人书他没看过。而她有,黄黄的,很旧的一本。她妈妈还知道三毛许多小人书上没有的故事。三毛和他们一样的年纪就在上海滩流浪,只是三毛生活在旧社会,而他们生活在新社会。他一直忘不了她妈妈说三毛没衣服穿。三毛用炭块给自己身上涂画了衬衫和裤子,便在旧上海的街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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