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宗放并不知道自己的长子刚刚完成了初次上阵作战。按照预案,此时自己的兄弟和儿子应该已经除去了潜伏于草莽中的蛇鼠。无论是兄弟还是儿子,对付这样的蟊贼,都不足以让宗放担心,他此刻担心的是那从未谋面的蝮蛇不知何时实地会咬向自己,为此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准备,然而福祸相倚、阴阳难分,世上从无完全事,最大的变数往往就存在于自以为是的周全里。
“辅平兄、虢先生,此刻正是阴阳相交之时,正所谓阴之极则阳生,正是吐纳纯阴之气的好时候,我等身处山谷之中,上有句芒神流转,下有地母精聚凝,我等岂能错过,不如纵马行气如何?”宗放从儿子手里接过风灯递与虢玩,一马当前驰骋而去,虢玩、柳晏,两人会意,于是快马加鞭,紧紧跟上。三郎则来到队首,与瞻云压住一行人速度。
三人前行数里,放缓了速度,徐徐前行,胯下骏马也不时舔舐灌木矮树的枝叶露水,补充体力。
钩月西沉,除了风灯映亮了周遭三尺有余之地,其余似乎皆隐入了虚空。随着呼吸深邃舒缓,眼眸光芒凝聚,才慢慢听到鸣虫苏醒、飞鸟离巢,才看到点点荧光,感觉到晨露零落,所谓天人感应正是从细微处感触而渐觉天地之妙。
“大哉乾元,万象资始,三十三年前予随先师第一次入昆仑山终南豹林谷修行;二十九年前,父丧,予携母再入豹林谷东明峰隐居;二十五年前,母丧,予孑然一身登东明峰建云庐,日观云、夜赏风,饥食芋,渴饮泉,唯有到了秋日,收获的高粱可自酿浊酒带来片刻欢愉!世人皆以我修炼辟谷术从而得窥大道,却怎知那是因山洪断绝道路,饥饿到了极致,于生死之间才有的顿悟。所谓人若无情尽空寂,万缘俱灭天地空。我不过是难以断情绝缘,才将肉身凡胎藏匿幽谷,依赖外物磨砺冀求超凡脱俗。其实这等作为不过是掩耳盗铃、水中捞月罢了,此心不能虚作,哪能得悟得空明啊!”
幽暗中,五感断绝泰半,因此心念更能凝聚。宗放走在这幽谷之中,心嗅清芬,似乎又回到几十年前那静修的深谷,不禁有感而发,时过境迁人已老,半世风流半世癫。
“如先生所言,这已是入宝山而空回的境界,似我等崇玄向道之辈,能说破却看不破,能看得却触不得,口中总说红尘如藩篱,素心易染,清平难得!其实这藩篱不在人间,而在吾心。于先生,是看得透却放不下,而于我等凡俗是看得透却不知如何放下!比如先生已是登云阁凌霄顶上人物,却能弢迹匿光,田野自甘,实在是我辈难以做到的境地。”
交浅而言深,虢玩明白这是宗放在要自己一个答案,也是大肇想知道大晟的姿态,否则青山绿水共为邻,也不过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各走各路罢了。
“大肇颇多未经世事的书蠹愤愤不平于贤兄接受了国君所赐名号、官衔和田产。殊不知,贤兄这番作为反倒在我大晟朝野更具盛名!哪怕是西陆和大綦也认为这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大晟以玄学为国学,士庶无不以津津乐道于清谈玄道,而中山柳氏更是以玄学而闻名,因战功而跻身中品士族行列,柳晏作为清谈老手常以身为宗放好友为荣,由此也颇得晟朝同道推崇!
大綦与大晟追寻的自然之道,是随心所欲、天然质朴。所谓凡人好做,圣人难得,大晟的清谈名士更希冀自己能够旷达而不沾俗务,雍容且名利兼得。逍遥为根本,扶摇上霄汉,真仙不好做,做个人间活神仙也是好的。
“此言不虚,否则我也无缘请得柳君相助,来此拜访云溪先生。”
“大肇上下,有人认为我以道法蛊惑君王,欺名盗世,侵占国帑,放纵门人,恣肆骄横;也有人羡慕我终南捷径,邀幸上恩,名利双至,逍遥纵情;更有人上书以我献媚君王、结交权贵、干预朝政,谋取利禄,应明正典刑,以为后来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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