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隔离日-第3/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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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男生推开窗,手攥白枕巾一角,将长胳膊伸出窗外,威胁地朝乌鸦们挥舞。对面是一片杨树林。树干上呈现着一只只变形的眼,似乎皆在幸灾乐祸地瞪他。杨树林在三十米开外,约有百来棵,而且都已长得挺粗。对于一所郊区医院而言,可以说是一大片林子了。在一棵正对着他病房窗口的树上,栖落着十几只乌鸦。看去它们都是那么肥壮,一身羽毛漆黑闪亮。那棵杨树的干上仅有一只“眼”,“眼”角一串树疤,像一串泪。

  

  为什么正对着我病房窗口的杨树的干上仅有一只“眼”,而且是一只在“哭”的“眼”?为什么十几只乌鸦都不往别的树上落,偏偏都落在正对着我病房窗口的这一棵树上?

  

  人一旦被疑似与某种不好的结果紧紧拴在一起,哪怕是一个一向对迷信嗤之以鼻的人,也往往会不由得胡思乱想一番的。虽然,疑似只不过就是疑似。

  

  他的手臂再怎么长,手中的白枕巾也挥舞不到三十米开外的乌鸦们近前呀!乌鸦们一点儿都不怕。它们反而不单只地叫了,它们一齐叫了。他手中的白枕巾挥舞一下,它们齐叫一声。叫罢,从三十米开外一齐歪着头望他,那意思仿佛是——你都疑似了,还神气个什么劲儿?你能奈我们何?偏叫,趁早把你叫到后面一幢楼去和那个孤零零的生死难卜的可怜家伙做伴儿去我们才开心!……又好像他这一个人是在不停地挥舞白枕巾作旗,表示无条件投降,而它们齐声答复:拒绝!拒绝!……若有枪,这大三男生,恨不得一枪枪将它们都干掉,却连块可以一掷的小石子也没有。

  

  呱!呱呱!……呱!……

  

  “死去!死去!讨厌的东西!……”

  

  徐琼诅咒的话语一出口,立刻有些失悔,觉得也许会被住在隔壁病房里的那个男人误会,以为他是在指桑骂槐。

  

  那个男人是教他们中文系大三生的政治老师,而且是大学政治教研室的主任。

  

  天地良心,他徐琼怎么会指桑骂槐地诅咒自己的老师呢?尽管他被“恭请”到这儿来,纯粹是因为沾了乔老师的“光”;尽管他深知乔老师一向视他为一名思想异类的学生,而他对乔老师也全无什么好感;尽管二人成为仅仅一墙之隔的“近邻”之前,曾有那么点儿脸红脖子粗地争论过。但老师毕竟是老师,学生毕竟是学生,这一种特殊人际关系的起码分寸他还是懂得的。怎么会指桑骂槐呢!天地良心天地良心,他诅咒的可是乌鸦而绝不是乔老师……

  

  他正这么因言暗悔着,听到有人大声抗议了:“谁呀?一清早的,招惹乌鸦呱呱怪叫干什么?都疑似了还不安分点儿!实在闷得无聊,主动要求和后楼那位做伴儿去得了!闹着盼死啊!”

  

  抗议的是住在他右边病房的人,一家小餐馆的厨子。被隔离在这儿的疑似者中,有三个是在那家小餐馆吃过饭的。仅仅十几元钱的一顿饭,就摊上了自家性命生死攸关的事儿,而且害得三个家庭连同全体三幢楼的居民都被就地隔离了,多倒霉啊!可那厨子却似乎从没替别人想过,显然也更无丝毫内疚。昨天夜里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下雨啦,冒泡啦,王八戴草帽啦!‘**’啦,疑似啦,吃饭不要钱啦!”

  

  哪儿跟哪儿呢?听来满肚子的怨气。

  

  而昨天夜里一点儿要下雨的迹象也没有。

  

  至于吃饭要不要钱,那也两说着。徐琼想,估计饭钱总是得交的吧?也不能因为谁一旦与“**”发生了疑似的不良关系,就有正当的理由吃白食了呀?你自己昨天夜里大喊大叫你一觉醒了就忘了么?乌鸦叫那是我招惹的么?

  

  徐琼听了厨子的抗议虽然更加恼火,但却一声没吭,悄没声地将长臂从窗外缩了回去。也邪性了,他一停止挥舞白枕巾,一树乌鸦们竟真的不再叫了。

  

  乔老师隔壁咳嗽起来,使徐琼听着心惊不已。听着听着,受了生理上的影响,自己也干咳起来。忽而想到还没测体温,一边咳一边将体温计夹在了腋下。厨子也在病房里干咳了起来。于是,如同一鸦鸣而百鸦和,几分钟后,各个病房都传出了干咳之声,都开着窗在通换早晨的新鲜空气,那响成一片的干咳之声,也就相互可闻了。三十米开外的一树乌鸦们分明也听到了,并且似乎被激怒了,又都呱呱怪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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