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徐琼是名颇有集体荣誉感的学生。为了能在体操比赛时胳膊肘弯曲得恰到好处,他甚至多次背着人练习过。不练习怎么办呢?谁叫自己的胳膊长呢?……
后来,徐琼一遇见那位又年轻又漂亮又认真的体育老师,胳膊肘就下意识地弯曲着,往往搞得老师脸也红,他自己脸也红……
啪!徐琼的长胳膊并没有自然而然地由高垂落,实际上他的手是想拨动一个小铃铛,挂在同学赵凯铺位上方的一个小铃铛;却什么也没摸到,直接触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他感到五指中至少有三根手指的指关节一疼,立刻将胳膊收回,用另一只手揉……
呱!——外边又是一声乌鸦讨厌的叫声。
中文系的大三男生,这才意识到自己非是身在大学的学生宿舍。
只有一张床自己正躺在上边,根本没有什么下铺,根本没有什么睡在下铺的同学赵凯,更没有什么小铃铛。赵凯是个呼噜王,又是个贪睡鬼。
如果别人不叫,自己很少早起。所以徐琼有次在校外的小摊上买了个小铃铛挂在自己的上铺和赵凯的下铺之间的隔板上,只要赵凯夜里一打呼噜,他就伸下手去拨动那个小铃铛。同宿舍的另外几名同学都表扬他实在是做了一件使大家获益匪浅的事。赵凯则干脆有了依赖性,每天早晨徐琼不叫就不知起床,仿佛叫他起床是徐琼的一项义务了。
呱!呱呱!……呱!呱!……
外面的乌鸦们开始比赛高音,讨厌的聒噪声此起彼伏。
现在的徐琼,是在本市的一所医院里,住的是单间。这单间病房是临时改造的,除了水泥地这一点,其他方面的条件简直可与三星级宾馆相比。
徐琼也没患什么大病。他只不过发烧,而且烧得也不高。最高的时候才烧到三十七度八。他只不过有点儿咳嗽。近日晚上咳嗽几次,早晨咳嗽几次。他是大学生,不吸烟,连偷偷摸摸地吸也没吸过,自然也就咯不出痰来。觉得嗓子里气管里偶尔有虫在爬似的。痒痒的,属于干咳。
这一所医院,乃是本市指定专门收治“**”病人的医院。这一个病区,乃是本医院划出的“**”疑似病人隔离观察病房区。确认的“**”病人所住的病房,在这一幢楼的后边。两幢楼相距六十米,之间有花圃。后一幢楼里,到目前为止,只不过住着一名确认的“**”患者。因为那一名“**”患者,半层楼成了高危地带。
这是徐琼被实行隔离的第一个早晨。乌鸦们的聒噪声使他心烦意乱。这大三男生,这中文系的才子一向是不迷信的。对于一切迷信之说一向是嗤之以鼻的。然而此时,他却不由得竟有几分迷信起来——已经是“疑似”了,乌鸦们居然还在外边一阵阵地叫,能是什么好兆头呢?
乌鸦鸟也,喜鹊鸟也,都是鸟,为什么这地方飞来的不是些喜鹊而偏偏是些乌鸦?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双脚还没完全伸入拖鞋,人已经推开通向阳台的门奔到了阳台上……
他出现得如此突然,使左边一个阳台上的人,也就是住在他隔壁病房的一名“**”疑似患者吃了一惊。那人正戴着口罩在阳台上打太极拳,他的汹汹而出使对方停止了套路,呆呆地望着他。
“讨厌的东西!去!去!……”
他威胁地朝栖息在树上的乌鸦们挥舞手臂的同时,也看见了左边那阳台上的人,于是立即朝后连退两步,退入了病房。
那人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一个人。
如果他最终被确诊为“**”病人,那么将病毒传染给他的,便只能是那人了。
那人的弟弟,一个曾在那人家里住过多日的北京来客,带着高烧一返回北京就被确诊为“**”患者了。那么那人最终也将是“**”病人了还会有跑么?那么他也最终将是“**”病人了还会有什么疑问么?
呱!呱呱!呱!……
乌鸦们故意气他似的,仍在聒噪不休。
大三男生推开窗,手攥白枕巾一角,将长胳膊伸出窗外,威胁地朝乌鸦们挥舞。对面是一片杨树林。树干上呈现着一只只变形的眼,似乎皆在幸灾乐祸地瞪他。杨树林在三十米开外,约有百来棵,而且都已长得挺粗。对于一所郊区医院而言,可以说是一大片林子了。在一棵正对着他病房窗口的树上,栖落着十几只乌鸦。看去它们都是那么肥壮,一身羽毛漆黑闪亮。那棵杨树的干上仅有一只“眼”,“眼”角一串树疤,像一串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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