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选修课-第24/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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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实”一词是北方民间话语,曲老师是北方人。但是他却并不清楚“皮实”二字究竟是哪两个字。因为在他的写作生涯中,几乎没用过“皮实”一词。不,不是几乎,他认真地回忆了片刻,断定自己根本不曾用过。他想起身去查查字典,又改变了主意。莫如作为一个问题,在课堂上提出,让学生们思考——他竟这么打算着了。他曾见过喇叭花在狂风中剧烈地左摇右摆,然而当阵风间歇之际,哪怕仅仅是几秒钟的间歇,它们也会抓住机会照样高傲地昂向天空,仿佛要力争吹出各自最高的一声高音,向它们的生命也向世界作诀别似的。前两年,曲老师也从这个窗口观赏过喇叭花在雪中开着的情形。那一年十月末北京罕见地下了最初一场大雪,那遗址上,这儿那儿,各色喇叭花妖妖娆娆,楚楚动人地开在雪色中……

  

  接着他又联想到了喇叭花的另一种说法“牵牛花”。他也特别喜爱那花的另一种名字。尽管他同样不明白它们为什么又叫“牵牛花”。因为它们有着很长很长的蔓像牵牛的绳吗?可还有别种的花也有很长很长的蔓啊!于是这不明白,使五十余岁的曲老师产生了童话心理的遐想。那遐想又没任何根据地与“牛郎织女”的故事一厢情愿地附会到了一起:牛郎怀揣着织女的仙裙,而赤裸着美丽身体的织女横坐在牛背上,害羞得不行。牛郎不肯将她的衣裙还给她呀,怕她一披就飞上天了呀!

  

  织女羞答答地说:“牛郎呀,我怕,我长这么大也没骑过牛。这头老牛它要是突然的由着性子狂奔起来,我可怎么办是好呢?”

  

  牛郎就说:“织女呀,你不必怕。我这头老牛性子可温顺了。为了使你放心,我在前边替你牵着就是了。”

  

  牛郎的牛那不是一头普通的牛啊,虽然他还没被哥哥嫂子以分家为名赶出家门时,那老牛的鼻上已穿戴着鼻环了;但自从分了家以后,他从没往老牛的鼻环上拴过缰绳。他舍不得对老牛那样,老牛也无须他那样。既要在前边替织女牵着老牛,又一时找不到一段可代缰的绳,牛郎急中生智,就从路两旁扯断了些喇叭花蔓,搓成了一条绳。不消说,那缰绳上,也搓夹住了一朵朵的喇叭花。那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一条牛缰,一文钱也没花所以一文钱也不值啊。然而那又是世界上最具审美特征的一条牛缰,用五颜六色的一朵朵喇叭花装饰着。那时分虽已日落西山,暮色苍茫,但路两旁那一片片一簇簇的喇叭花,开放了一白天的,分明的是将花朵昂得更高了;过些日子才能开放的,也都一齐的为牛郎为织女之天上人间的一种缘分,提前喜气洋洋快快乐乐地怒放了……是以,喇叭花才又被叫作“牵牛花”了……

  

  曲老师原本就有爱胡思乱想的习惯。或者,那习惯相对于他,简直又可以叫“毛病”。自从他由一份文学期刊的主编而成为大学中文系的教授,胡思乱想的“毛病”是更严重了。并且每每一经开始,立刻与他的新职业紧密连在了一起。

  

  他也打算下一课向学生们提这样一个问题:喇叭花为什么又叫“牵牛花”?——他希望有学生和他的想象相同,更希望有同学的想象比他自己的想象更美好。

  

  雨后清新的空气,被一阵阵微风送人到他的家里,呼吸着沁润极了。遗址上一切被雨洗浴过的绿叶,皆在夕照之下闪耀着水灵灵的光泽。在喇叭花丛,有一些鹅黄色的小东西翩翩飞舞。不知为什么,在这一个夏季,在这古老的遗址上,只繁衍那一种鹅黄色的小小的蝴蝶,小而美丽,飞舞得赏心悦目。

  

  “这一切都是我的”曲老师头脑中忽而掠过此话,不禁哑然失笑。

  

  “这一切都是我的!”赵晓兰写在作业里的一句话。

  

  他之所以重读并久久地寻思晏殊的《浣溪沙》,就是也想从那词的字里行间体会到或而真有“这一切都是我的!”那么一种意境,却怎么也没产生与自己的一名学生相同的阅读感受。难道我真的老了吗?真的老到了在任何一件事,比如一首古代诗词的欣赏方面,都与年轻人根本想不到一块儿去的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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