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师-第26/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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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们的班主任冼老师从我们的小学生活中消失了……

  

  消失了的还有“烈士”……

  

  王小松问我:“你估计她怎么样了?”

  

  我想了想,回答他:“大概牺牲了吧!”

  

  不久学校宣布,党支部书记仍由校长兼任。

  

  又有区教育局的领导到学校来视察了。每次来,校长都陪同他们到三(四)班听课……

  

  三(四)班被评上了区模范班级……

  

  校长的名字见了报,经常被请到别的学校去作报告——关于在小学校抓阶级斗争教育的报告……

  

  虽然我们人人都参加了揭发和批判,但我们十分憎恨我们之中第一个出卖冼老师的“奸细”。

  

  我,王小松和另外几个男生,一致认为“奸细”肯定是班长刘丽芳。有一天放学后,我们把她堵在一条胡同里,围住她,威胁她,恫吓她,逼她“招供”。王小松亮出小刀子,恶狠狠地说,如果她不从实招来,就一刀将她的鼻子削掉……

  

  “不是我!你们怎么认为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呀!……”她恐惧地哭了。

  

  “你们看,你们看这个,难道会是我吗?……”

  

  她哭着从书包里掏出个铅笔盒,打开来,掀起贴在铅笔盒盖上的课程表的一角——我们看见一个极小极小的半身像,隐蔽在其下。那是我们的冼老师,从照片上剪下来的。我们班获得全校算术竞赛第一名后,他和前五名同学照了一个相,五名同学中也有刘丽芳……

  

  我们纷纷掏出手绢替她擦脸上的眼泪。

  

  待她不哭了,我们一齐将她陪送到家门口……

  

  许多同学在以后的考试中故意答错题,刚及格甚至不及格也在所不惜。我们以此,也仅仅能以此,在当年,对大人们,尤其对教我们文化知识的大人们,以及他们的某种生活哲学,实行悲愤的报复。我们看见教室门上的黑旗,非但不再觉得耻辱,反而觉得快感。

  

  王小松转学了……

  

  刘丽芳调到别的班去了,不再是班长……

  

  其后我们班三分之二的同学被分散插入别的班级,将许多别的班级的同学调到了我们班……

  

  我们的班级不存在了……

  

  那一年的冬季漫长而寒冷。

  

  第二年的冬季更寒冷,大地被冻得像浇铸了一层厚厚的水泥……

  

  年三十夜晚,母亲收拾穷家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了一斤粮票,团成了一个纸弹弹儿的一斤粮票,一斤去年的粮票。

  

  “呀,呀,一斤粮票!……”

  

  母亲像发现了一颗上辈子人藏匿的珠宝。

  

  我提醒母亲:“妈,明天初一了!哪儿都关门放假,用不掉,春节一过,不就作废了吗!”

  

  母亲也说:“是呵是呵,怎么地,也不能作废了它呀!”

  

  母亲将它托在手掌心上,呆呆地瞧着,发起愁来。

  

  当年,白白作废一斤粮票,不啻是一种罪过!

  

  一斤粮票有时能救一条命!十斤粮票则足可令歹人起谋财害命之心。

  

  母亲瞅瞅我,又瞅瞅已熟睡在炕上的弟弟妹妹们,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快把你弟弟妹妹们弄醒,妈妈给你两块钱,你带着弟弟妹妹们,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一斤粮票用了!”

  

  说罢,从兜里掏出两元钱塞在我手里。

  

  我说:“两元钱能买什么呀?买一斤粗粮细作的饼干还得三元多呢!”

  

  母亲瞪了我一眼:“谁叫你买饼干了?买几个烧饼,一人喝碗豆浆什么的,差不多够了!”

  

  反正不能作废了那一斤粮票——在这一点上,我和母亲毕竟是一致的。

  

  于是我弄醒弟弟妹妹们,告诉他们,我要带他们去“下馆子”。他们一听,一个个困意顿消,兴高采烈。

  

  三十儿的夜晚竟是最黑暗的夜晚。城市死寂沉沉,没一点儿辞旧迎新的气氛。啐唾成冰,干冷干冷的。

  

  我们去到的小铺子和小饭馆都关门了。为用掉那一斤粮票,我带领弟弟妹妹,越走离家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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