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偶-第3/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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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苦笑了一下,笑得又苦又倦怠。

  

  我说:“葛老,小婉都走了,您何必想这么多呢?她没向您伸手要一分钱,那就证明她走时,带的外汇还是比较充足的。再说,她一到国外,就可以想办法挣嘛。您放心,她聪明,会来事儿,挣钱是没问题的……”

  

  他说:“我来找你,并不是想和你谈小婉的事儿。你不问到房子,我不会和你谈到她。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她,没尽过什么当父亲的义务……”

  

  然而我看出,他内心里很想女儿。一种大的孤独和一种大的寂寞,交织在他那张老脸上,使他那张老瘦脸,呈现着某种苦难。

  

  我一时不知对他再说些什么话好。

  

  他也缄口了,沉默了。

  

  我想起冰箱里还有半个西瓜,起身欲去拿来请他吃。

  

  他忽然低声说:“我是想告诉你……告诉你……他们终于又想到了我……”

  

  “谁们?……”

  

  我不禁又坐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是谁们……总之……总之想到了我……终于又想到了我……三十多年了……终于……”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手颤巍巍地递给了我。

  

  我刚一接过,还没来得及展开看,他已像个女孩子似的,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老泪从他的指缝间,一滴滴渗落下来……

  

  那张浅粉色的纸,可以被认为是朴素的请柬,也可以被认为是通知书。电脑打印的半页字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我们真诚地邀请您,于本月×日参加我们举办的大型赈灾义演活动。此次活动老中青文艺界名人荟萃,必将产生广泛的影响。希您准备一两个节目,届时为义演增光添彩。

  

  演出地点:某处(如您路远,交通不便,需接送,请提前与我们联系)

  

  电话:

  

  联系人:

  

  举办单位:

  

  在打印的“同志”两个字前面,当然应填上葛老的名字,却不知为什么,没填,空着。

  

  这一点使我感到有些奇怪。尽管我充分理解,坐在我对面的这一位孤独的寂寞老人,何以会大动感情到无声而泣的地步。

  

  我问:“葛老,您会不会搞错呢?这是什么人送给您的,还是,寄给您的?……”

  

  他抑制住自己,不再老泪横流了,上下摸他的衣兜和裤兜,又掏出卷成一卷的信递给我。

  

  我起身重新绞湿毛巾,供他净脸。之后展开信封看,见信是寄到他已退休的单位的。他的姓名——“葛文彬”三个字,只写对了中间的一个“文”字,写成“革文宾”了。

  

  “葛老,您退休这么多年……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在您退休以后,您单位又调来了一个人,他的姓名恰和您的姓名……”

  

  “不会,不会,那是肯定不会的……”他连连摇头,“这封信寄到单位三天了,是收发室的师傅,让一个住在我附近的小伙子捎给我的。我一看信封上写得不是我的姓名,也像你这么想,也这么问。可人家说,不管姓写得对不对,反正全单位再没第二个名字叫‘文宾’或者‘文彬’的,是我的信无疑……”

  

  我认识葛老,还是我调至童影以前的事。

  

  那时,胃病、肝病、神经衰弱症,将我折磨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北影的朋友们就劝我学气功。他们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在理论上当然是对的。其实我也不是野心勃勃的“文学樵夫”,非要在一个短的时期内伐倒一大片,自己给自己造成真的积累空白才善罢甘休。我只是天生地和气功无缘。而且我的实践证明,绝不像朋友们所说的,练上三五分钟气功,和不练大不一样。我练,我很认真很投入地练,却始终体会不到朋友们所说的那种良好的感觉。但是,对朋友们的真诚的关怀,又不能取无所谓的态度。那会使朋友们失望,甚至会使朋友们生气,误以为你根本不重视朋友们的建议。所以我每天清晨到小月河旁的松林散步,而对朋友们,谎说去学气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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