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恪握紧手中长戟,缓缓睁开了仍有些湿润的双眼。
入目而来的,是一处布制的顶棚。环顾四周,行军用的临时帐篷已经很是破旧,到处漏着风。木板临时搭制成的床铺旁边,巨大的火盆已经熄灭。
他坐起身来,垂着头想起了梦里的场景。
忽地,门帘被掀开,蜀王从门口探头进来,看到赵恪已经起身之后笑眯眯地举了举手中酒壶:
“醒了,喝点?”
眼下,回返的大军已经踏入了司隶境内。出征时年节刚过,归来却已是春之将至。
行军途中,煞是无聊,于是蜀王每逢扎营便常常拉着赵恪饮酒作乐,以此打发些许时光。
将士们大多归心似箭,不过赵恪却对返京并无太大期待。
此次出征,他所耗费的心神太多,以至于一直面露疲色。
那些因他而死的同袍和敌人则不时出现在他耳边低语,让他昼夜不得安歇。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蜀王则替他又斟满了酒水。
见他不说话只是连连喝酒,蜀王大感头痛。他伸手夺下酒杯,痛心疾首道:
“赵兄,出征前你意气风发,怎么大胜过后反而形销骨立!”
“无他,良心难安耳。”
赵恪早已不是初上战场的新兵,但直到今日想起那些死于他手中的人时,还是颇有负疚。
战时,他尚且能以谋划战局逃避。但一闲下来,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便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也知道,如此伤春悲秋非大丈夫所为,奈何他前世所受的教育反而和这世界出现了冲突,不断磋磨着他的内心。
在这世上,蜀王应是最为理解这一点的人了。因为其他人大多是锦衣玉食出身,就算公主府的侍卫们走出府门也是高人一等。
只有李谋,他是宫女所生,幼时并不受皇帝待见,能平安长大全靠母亲在宫中那点可怜的月钱。
小时候吃不饱饭,还要受宫女太监欺凌;长大后靠自己在军中搏杀才出人头地。结果又遭遇大败,身边亲信全军覆没,府中已经空无一人。
自己的父亲厌恶他,长兄想要谋害他,二兄因为他失败而疏远他,亲妹妹险些被嫁给了胆小如鼠的纨绔。
尝尽世间苦难的他心里虽有怨恨,但却也磨练出了一颗同理心,是少数能把部下当成与自己同等的人看的王公贵族。
在这个时代,人们承认人与人之间并不平等,阶级之间也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接受着上层的奴役,也奴役着下层的人们。
读书人中举之后会看不起隔壁曾接济过自己的农夫,士卒杀敌晋升之后会心安理得地看着昔日同袍对自己俯首帖耳。
赵恪只是个平凡人,不是伟人,没有开天辟地再造乾坤的能力,甚至缺乏出淤泥而不染的勇气。
他所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持些自己的本心,但这本心也早已被仇恨折磨的千疮百孔。
“我不想再出征青国了。”赵恪叹道,“同根同源,相煎何急?击败青国并不让我觉得荣耀,只有北戎才该是我长弓下的猎物。”
蜀王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得长叹一声。为了安慰好友,他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这次回京,陛下应会下令,令我把禁军军权交予你。”
“此事尚未可知。”赵恪摇头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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