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妈妈依然干着没完成的缝纫活，爸爸自行车后座绑上布袋，装着那些给予他身份的工具，去蹲功夫市，有时一天都没人找，有时跟一家雇主做上两三天。爸爸从未进过工厂，年轻时学过木工活，做过一阵子木匠，后来开了很长时间摩的。他说喜欢自由自在，不想让人管着赶着。他做到了，但挣的钱少，妈妈也没有固定单位，改革大潮把下工作过的鞋厂、服装厂、造纸厂都搞黄了。她想挣钱，在旁人拉动下派货、养蜗牛，但最终都不了了之，家里依然没钱。
前年又添了弟弟，经济更加拮据。在家只能拿些零活回来加工，钱包、娃娃、扇子、手链，最近从附近的小缝纫厂拿活回来，每次拿活送活都是斥鼓鼓的大号袋子，要用布条系成的绳子捆几轱辘固定在车座后。都是已分计件的东西。工厂老板是个走路不利索的跛脚中年单身男人。有时来宋园看妈妈做的活是否符合标准，正是这番看望令生性多疑嫉妒心极强的爸爸起了疑心。
改变宋园的一夜终于来了。是在一连几天只吃扁豆面条后的。半夜，宋园被妈妈的哭声吵醒，看她坐在炕沿双臂抱着弟弟，对奶奶哭诉，看样子已经在此好长一段时间了。“那个狗玩意说俺和瘸腿有一腿，背着他有事儿。那天晚上在院子里把“老大哥”的书给撕了，娘，咱娘俩以前有误解……娘……”打宋园记事起，妈妈和奶奶就关系不和，互不相容，相互嫌弃，将彼此视为恶婆婆、恶媳妇，宋园从未听妈妈叫过奶奶一声娘。妈妈手心手背摸着脸上的泪，两指深拧一下鼻子，手臂向外划一道弧线，把拧出的鼻涕眼泪往地上一甩。宋园半梦半醒，眼前像个真实的梦，刺眼的灯泡下一切清晰的过度，虚幻的过度。
哭诉在持续，不知过了多久，大铁门啪一声关上了，插销插好。爸爸推门而入，进了奶奶屋，高声斥责妈妈。他不知怎的就脱掉鞋子站到炕上，推搡着妈妈，奶奶挡在妈妈前面，手向前伸着，隔开醉的左摇右晃的爸爸，妈妈在奶奶身后站着躲着手里紧紧抱着弟弟。
宋园从被窝爬出，站在一角。爸爸揪住妈妈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扇她耳光，爸爸握起右拳头，靠在墙边“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这只手废了?哼!哎”一阵啜泣。
爸爸用拳头锤击着墙面，墙上是宋园小时候杂乱潦草的涂鸦。随后又要抓妈妈，奶奶在前面挡着，爸爸一把将奶奶掀了个儿，奶奶是个罗锅，在炕中央像个车轱辘似得翻滚一圈，干瘦的身体很轻盈，反转一圈奶奶立马站起来，做起保卫妈妈的工作，为了那声“娘”也得好好。宋园在炕角看着，有些想笑。
妈妈气壮起来。“看看吧，本事地，连自己亲娘都打。哼，老大哥都在看着，给你记着呢。”说着偏仰着头看窗外黑色闪星的天。不知是奶奶的跟头转晕了爸爸还是老大哥发威削弱了他的势力。爸爸越加晃悠起来，妈妈趁着这当儿一把把他的眼镜摘了，狠狠扔到地上。爸爸高度近视，没了眼镜就是个瞎子。一家五口周旋在狭窄的土炕上，进攻防守。“你等着我去拿刀！在这等着！”爸爸去他们那屋了。
爸爸说去拿刀让妈妈等着却一直没回来，宋园在这空当里，把筷子，勺子、小水果刀、剪子，一切她认为可能充当武器的家什都藏了起来。并急速想着娘儿仨加一个弟弟在爸爸的魔爪下如何才能逃跑，她想起了战争时期，一家老小连夜收拾行李逃离即将开战城市的情形，但眼下大门被爸爸关上了，开门肯定会引起他的注意，又想她们娘几个能否从墙翻出去，虽然是深夜，宋园脑子却因恐惧而格外清醒。
“行了，宋园上来睡吧吧，他不能把我怎么样，老大哥在看着，老大哥会保佑我，你弟弟这么小，老大哥不忍心让我死。”奶奶和宋园去爸爸屋子，宋园预备好下跪的姿势若是爸爸再次激动起来就只好屈膝，屈膝算什么。他整个人横躺着长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坦然放松。“求求你，别打俺妈了。”“宋园，你不用管。把她给我叫来。”一阵分辨不清的支支吾吾，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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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又添了弟弟，经济更加拮据。在家只能拿些零活回来加工，钱包、娃娃、扇子、手链，最近从附近的小缝纫厂拿活回来，每次拿活送活都是斥鼓鼓的大号袋子，要用布条系成的绳子捆几轱辘固定在车座后。都是已分计件的东西。工厂老板是个走路不利索的跛脚中年单身男人。有时来宋园看妈妈做的活是否符合标准，正是这番看望令生性多疑嫉妒心极强的爸爸起了疑心。
改变宋园的一夜终于来了。是在一连几天只吃扁豆面条后的。半夜，宋园被妈妈的哭声吵醒，看她坐在炕沿双臂抱着弟弟，对奶奶哭诉，看样子已经在此好长一段时间了。“那个狗玩意说俺和瘸腿有一腿，背着他有事儿。那天晚上在院子里把“老大哥”的书给撕了，娘，咱娘俩以前有误解……娘……”打宋园记事起，妈妈和奶奶就关系不和，互不相容，相互嫌弃，将彼此视为恶婆婆、恶媳妇，宋园从未听妈妈叫过奶奶一声娘。妈妈手心手背摸着脸上的泪，两指深拧一下鼻子，手臂向外划一道弧线，把拧出的鼻涕眼泪往地上一甩。宋园半梦半醒，眼前像个真实的梦，刺眼的灯泡下一切清晰的过度，虚幻的过度。
哭诉在持续，不知过了多久，大铁门啪一声关上了，插销插好。爸爸推门而入，进了奶奶屋，高声斥责妈妈。他不知怎的就脱掉鞋子站到炕上，推搡着妈妈，奶奶挡在妈妈前面，手向前伸着，隔开醉的左摇右晃的爸爸，妈妈在奶奶身后站着躲着手里紧紧抱着弟弟。
宋园从被窝爬出，站在一角。爸爸揪住妈妈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扇她耳光，爸爸握起右拳头，靠在墙边“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这只手废了?哼!哎”一阵啜泣。
爸爸用拳头锤击着墙面，墙上是宋园小时候杂乱潦草的涂鸦。随后又要抓妈妈，奶奶在前面挡着，爸爸一把将奶奶掀了个儿，奶奶是个罗锅，在炕中央像个车轱辘似得翻滚一圈，干瘦的身体很轻盈，反转一圈奶奶立马站起来，做起保卫妈妈的工作，为了那声“娘”也得好好。宋园在炕角看着，有些想笑。
妈妈气壮起来。“看看吧，本事地，连自己亲娘都打。哼，老大哥都在看着，给你记着呢。”说着偏仰着头看窗外黑色闪星的天。不知是奶奶的跟头转晕了爸爸还是老大哥发威削弱了他的势力。爸爸越加晃悠起来，妈妈趁着这当儿一把把他的眼镜摘了，狠狠扔到地上。爸爸高度近视，没了眼镜就是个瞎子。一家五口周旋在狭窄的土炕上，进攻防守。“你等着我去拿刀！在这等着！”爸爸去他们那屋了。
爸爸说去拿刀让妈妈等着却一直没回来，宋园在这空当里，把筷子，勺子、小水果刀、剪子，一切她认为可能充当武器的家什都藏了起来。并急速想着娘儿仨加一个弟弟在爸爸的魔爪下如何才能逃跑，她想起了战争时期，一家老小连夜收拾行李逃离即将开战城市的情形，但眼下大门被爸爸关上了，开门肯定会引起他的注意，又想她们娘几个能否从墙翻出去，虽然是深夜，宋园脑子却因恐惧而格外清醒。
“行了，宋园上来睡吧吧，他不能把我怎么样，老大哥在看着，老大哥会保佑我，你弟弟这么小，老大哥不忍心让我死。”奶奶和宋园去爸爸屋子，宋园预备好下跪的姿势若是爸爸再次激动起来就只好屈膝，屈膝算什么。他整个人横躺着长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坦然放松。“求求你，别打俺妈了。”“宋园，你不用管。把她给我叫来。”一阵分辨不清的支支吾吾，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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