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啊,想不到你生意做得这么大。”莫玉慈不禁出声夸赞道。 “哪里,哪里,”陈老板连连谦逊道,“不过在地方上略有些人脉罢了,对了,莫姑娘,郦州郡府,方圆好几十里,不知你家亲戚,是在东城,西城,还是南城,北城?” “是……东城。” “那好,”陈老板点点头,“我吩咐伙计一声,让他们到了货栈后,再捎你去东城。” “……好。”莫玉慈赶紧点头答应,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午时过后,三辆马车驶出陈记车行的后门,沿着尘土飞扬的街道,出了恬溪镇,径往郦州城府的方向而去。 靠坐在车门边,遥望着前方曲折蜿蜒,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道路,莫玉慈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深浓的无措…… 此一去,千山万水; 此一去,前路未卜; 此一去,命运将转向何方,她的心中,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 一天一夜。 对普通的老百姓而言,或许很短。 但,对于那些镇日生活在勾心斗角的权势依附者而言,却是分秒必争,稍有不慎,便会是地覆天翻。 浩京。 大安皇宫。 浓密的乌云仍然牢牢地笼罩着整片天空。 浩京的这个夏季,似乎特别地多雨。 从半月前到现在,一直不曾停歇。 锦华宫。 垂地的白色帐幔,随着阵阵冽风,不停地飘来荡去,将原本华丽的宫阁,渲染出几份幽森冷谧。 “你说,”一道幽冷的声线穿过白纱,带起阵阵回音,“郦州那边,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是,母妃。”浮动的暗影里,慢慢现出一张削挺冷沉的脸,暗黑双眸中,时不时掠过一丝暗红。 “铁黎这个老狐狸,果真能沉得住气。” “母妃,倘若他一直不动,那我们……?” “九州侯呢?”纱幔中的声音忽然拔高,话锋陡转。 “正在接收整编齐安的三山大营。” “那就好,”深掩在帘帏中的华贵女子,冷冷一笑,“本宫倒要看看,那老家伙有多沉得住气。” “母妃的意思是……” 风势遽猛,翻飞的白纱间,乍然现出一张妖媚至极,却又带着几分冷艳的脸。 “暄儿,江山是你的,没有人能够夺走,谁都不能……”戴着金甲的手指抚上年轻男子冷峻的面容,呢喃细语散碎一地,清晰,而又带着刻骨的冷。 “这话,说得太早了吧?”紧闭的殿门忽然隙开一道逼仄的缝,狂乱的风趁隙而入,吹得四围的门窗一阵嘎嘎乱响。 收回自己的手,女子慢慢转眸,看向来人:“哦,是侯爷啊,这么早就回来了?看起来,事情很顺利?” “至少不会像你手下那帮饭桶,奔徒千里,徒劳无功。” “侯爷不要生气,只要将各地驻军的兵权收缴殆尽,我想那郎程言,就算有五十万大军在手,也翻不出天去!” “妇人之见!”九州侯不屑冷哼,“你可知道,郎煜翔临死之前,留下了什么?” 韩贵妃闻言一怔,眸中顿时闪过戾色,紧紧地盯着九州侯。 “他留下了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 “禅位给郎程言的圣旨!” “什么?!”韩贵妃面上变色,眼中却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啊,御玺早已在我手中,他如何颁旨?” “那只能说明一个事实,早在我们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郎程言!只是你,你们这两个无知妇孺,一直被那老家伙蒙在鼓里而已!”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改变什么!”韩贵妃目露狰狞,“区区一道圣旨,难道抵得过百万大军?” “说你蠢,还真是蠢!只要郎程言手执圣旨,登高一呼,各地驻军还会乖乖上缴兵权吗?还有那些呆在自己封地上的亲王郡王们,只怕不等我们动手,已经趁势而起,浑水摸鱼,整个局面将难以收拾,而你这个准太后,母仪天下的美梦,也只能是梦了!” “九州侯,”韩贵妃尚未答言,郎程暄冷凉的声音已沉沉响起,“若郎程言手中有圣旨,还会等到今天吗?” 仿佛一道霹雳横空划过,整个锦华殿顿时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仍旧响个不停。 “是啊,”好半天过去,韩贵妃眼中绽出狂喜的烈芒,“郦州的探子来报,三日之前,郎程言就已经见到铁黎,可郦州大营到现在仍无半分动静,这只能说明……” “不错,”郎程暄当即接过话头,“那道所谓的圣旨,可能根本不存在,也可能……” “怎么样?”四道犀利的视线,一齐对准郎程暄那两片薄薄的嘴唇。 然而,郎程暄却再未开口,只是冷冷一笑,慢慢转过身,大步朝殿门走去。 这小子…… 九州侯眼底掠过一丝疾光,继而深深地沉淀下去…… 或许,他是真的小看了这个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城府内敛的,大安二皇子,郎程暄。 …… 天泌殿。 “都有什么人,去了奉阳郡?” “启禀二皇子,有贵妃娘娘的大内侍卫、九州侯的暗探,祈亲王的紫衣卫,泰亲王的青衣卫……还有,飞雪盟的第一杀手……” 端坐于椅中的男子呼地坐直身体,寒厉目光凛凛直视着跪在阶下的黑衣人:“飞雪盟第一杀手?落宏天?” “是。” “他……也去了奉阳郡?你们怎么发现的?” “在燕云湖畔的莲香村,数十名大内侍卫离奇死亡,其中包括千使高之锐的两名副手,俱是宫内数一数二的好手。尸身上只留下颈部一丝剑痕,确是落宏天惯用的流霜剑所致。” “落宏天也去了奉阳郡?”郎程暄久久地沉吟起来,眸色闪烁不定。 “据属下打探,高之锐曾经亲自出马,将一名名叫莫玉慈的女子抓进奉阳郡郡府大牢。” “哦?为什么?” “听说那女子,曾经在燕云湖上,和郎程言一同出现。” “竟有这事?” “是。”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属下还打探到,此女的真实身份,是前御史中丞莫腾涣之女。” “前御史中丞?莫腾涣?”郎程暄的眉头高高隆起,“朝中有这么个人吗?” “此人在二十年前便已获罪问斩,而且是诛连三族的重罪。却不知是谁做了手脚,却让他侥幸逃出命去,隐遁乡野。” “……唔。”郎程暄再次沉吟,“此女现在何处?” “被落宏天带走后,下落不明。” “难道你们就没有搜查?” “查过了,方圆数十里均已寻遍,没有发现此女踪迹。” “再查,一定要找到!”冷冷然扔下七个字,郎程暄拂袖起身,朝着后殿的方向疾步而去,脑海里却开始迅疾地盘算起来…… 落魄外逃的皇子,和一个罪臣之女,会有什么关系呢?还有,那道所谓的“传位诏书”,到底是真实的存在,还是,某人精心布下的骗局? 祈亲王、泰亲王、飞雪盟……郎程言前脚刚至西南军大营,便有如许多的势力插了进来,这台大戏,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呢…… 马车平稳地行进着,将大片大片的原野扔在了后方。 “姑娘,喝口水吧。”车把式微笑着,将手中铁壶递到莫玉慈面前。 “谢谢大哥。”莫玉慈含笑接过,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气,刚要将水壶递回,车把式忽然一声长吁,硬生生来个急刹车。 飞扬的尘沙慢慢落回地面,现出一道修长冷凝的身影,背对着马车,屹立于大道中央。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车把式大声嚷嚷,“看清楚一点啊!真是的!” 澄亮亮阳光下,莫玉慈面色陡然煦白……是他!竟然是他!三天前将自己从褐衣人手中劫走的黑衣男子!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跟我走。”一身黑衣的男子身形不动,冷冷吐出三个字,迈步向前方走去,“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捏了捏衣角,莫玉慈屏住呼吸,扶着车辕慢慢下到地面。 “莫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车把式大惑不解,“你不是要去郦州吗?怎么这会儿就下车了?” 莫玉慈苦苦一笑,弯腰朝车把式福了一福:“大哥,你先走吧……我刚刚,好像看到我表哥了……” “你表哥?”车把式眼露诧色,若有所思地朝已经走远的黑衣男子看了一眼,“你说那人,是你表哥?” “嗯,”莫玉慈点头,“想来是我表姨得到了消息,让表哥来接我。” “这样啊,”车把式恍然大悟,“那好吧,莫姑娘,我们就此别过。” “谢谢大哥。”莫玉慈再次深深鞠了一躬,目送马车离去,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落宏天。 僻静无人的树林。 俊挺的男子,和秀美的女子,无声对立。 乍然看去,还真有几分人约黄昏,良辰美景的感觉。 可惜,不是。 没有多言一个字,落宏天冷剑出峭,直指莫玉慈的胸膛:“说,圣旨在哪里?” 轻轻地,莫玉慈阖上双眼,不理,不睬。 面前这个人,能骗他第一次,但,绝对没有第二次。 她很清楚,也很明白,所以,这一次遇上他,她只有一个结局。 再没有半丝犹豫,落宏天利剑前递…… 一阵微风拂过。 静寂无人的林间,忽然多出八道紫色的人影。 落宏天双眸一凛,背后流霜剑吟吟作响。 遇上劲敌了。 不过…… 只是一闪念,他已经身形纵起,直掠上枝叶浓密的树冠,几个起落间,已然消失不见,唯余满眼怔愣的莫玉慈,独自面对八名目光森冷的紫衣人。 没有给她一丝空暇,其中一名紫衣人指尖微动,一股淡紫色的气体立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一丝一缕,侵入莫玉慈的五脏六腑。 慢慢地,莫玉慈脸上浮出丝丝酡红,整个人像喝醉酒般不停地摇来晃去。 “说,”一个极轻极细的声音侵入脑中,像是轻飘的鹅毛,逗弄着她纤细的神经,“圣旨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住的摇晃中,莫玉慈忍不住咯咯脆笑起来。 “说出来,说出来,就让你去见母亲和弟弟。” “娘?弟弟?”莫玉慈的身体一阵轻颤,“娘……我好想你,好想你。” “看,她就在那里,就在那里等着你,只要你说出圣旨的下落,马上就能见到她。” “圣旨?什么圣旨?哪有什么圣旨?我不知道什么圣旨……”莫玉慈仍旧不住地笑着,浑身筛糠似的抖。 “少君,这醉忘乡一般人只要吸入少许,便会忘乎所有,可是这女子依然声称不知晓圣旨的下落,会不会……?”其中一名紫衣人迟疑地问道。 问话的紫衣人双瞳微缩,忽然抬手,捏开莫玉慈的下巴,将一颗深黑色的药丸塞入她口中。 莫玉慈脸上的肌肉猛然绷紧,然后缓缓松开,散乱的目光慢慢聚焦,对上紫衣人的双眼。 “你方才说,圣旨就在奉阳郡,是吗?” 莫玉慈面色微变,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她,她刚刚真的说了什么吗? “你匆匆从奉阳郡赶去郦州,就是想找郎程言,把圣旨的下落告诉他,是么?”紫衣人眸底一片清冷,用万分肯定的语气,再次道出一个事实。 莫玉慈仍旧没有作声,但她那忐忑的眼神,却已给出了最诚实的答案。 “知道这是什么吗?”紫衣人袍袖一抖,手中已多出一只精铁打造的笼子,里面匍匐着一只模样怪异的红色老鼠,凶狠地冲莫玉慈龇了龇牙。 嗖嗖寒意在后背上弥漫开来,莫玉慈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它叫血鼠,听说,只要喂它喝饱一个人的血,同时吃下他(她)的心肝脾脏,它便能找出,这个人之前去过的任何地方。莫玉慈,你说与不说,其实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死死地盯着那只浑身血红的老鼠,莫玉慈面色发白,一步步往后退,直至后背贴上一棵高大的槐树,退无可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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