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很难受,一包感冒冲剂对我毫无作用,两包感冒冲剂也没有减轻我的症状。我口腔里充满苦涩、喉咙疼的厉害,打喷嚏和咳嗽交替出现,而且我感觉自己一直在发低烧,就连皮肤也有点发烫。

    门铃一直没有响。我等了一整天,也没能等到物业的工作人员上门派发出门证。我被困在了家里。

    这漫长的大年初一,我在感冒、恐惧和胡思乱想中煎熬。电视一直开着,里面在播放CCTV13的新闻节目,从《朝闻天下》、《新闻直播间》、《共同关注》,到《新闻联播》、《焦点访谈》、《东方时空》,再到《新闻联播》和《新闻1+1》,我一会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会儿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节目里,生怕漏掉某个关于疫情的重大新闻。中间还有几次,我躺在沙发上,处于迷迷糊糊,半醒半睡的状态。

    我很少得这样的重感冒,况且是在这个病毒肆意的节骨眼儿上染上风寒,这令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胡乱猜测。其实,我并不是对死亡感到恐惧,我害怕的是别的东西。我想像着病毒悄无声息地附着在我的皮肤上,进入我的肺部、心脏、肠道和血液,让我的每一个器官都被侵蚀、炸裂、衰竭。对于这些损害进行的快还是慢,剧烈还是隐秘,我根本无法预知,就连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我脑子里只有些笼统的、含糊不清的揣测,比如尖锐的疼痛、丑陋的肿胀、漫长的死亡等等。我什么也不懂。我对病毒的认知,全部来自我在新闻里听到的、看到的一些信息和画面的筛选、加工,甚至臆想。

    我突然想起了张骁,他是我认识的唯一一名医生。我想他应该比我更了解新冠病毒。

    我看了看时间,晚上9点多,他应该还没睡觉。我给他发了条微信,内容很长。微信开头,我用非常礼貌客气的口吻问候了他的近况,结尾也用了同样的语言措辞。我问他新冠病毒是不是真的非常可怕,致死率很高;又问他如果被感染的话,会有哪些非常明显的症状;最后,我问他感染后,身体会承受哪些痛苦,过程长不长,人是不是一定会死。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没收到他的信息。我继续等待着,我想他肯定会回我信息的。我知道他是一位热心而正直的医生。而且,我确信我们当初草草收场的恋情对他的影响已经消除了,毕竟一年多过去了。现在,他身边有人陪伴。

    我躺在沙发上,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新闻里主持人正在说着什么,里面出现了有很多重复的画面和新闻。我有些不想看了。但我又生怕自己错过什么突发性的、临时插播的重大事件。我想,只要我不换台,再稍加留意一下电视里播出的内容,就不会错过那些令人震惊的事件了。

    我发现等待张骁回复信息的当儿,我的焦虑减轻了。倒不是因为我相信他会给我什么真实详尽又令我满意的答案,而是因为他勾起了我的很多回忆。确切说,是往事平息了我焦灼不安的情绪。往事就像是被我不小心打碎的一块玻璃,细碎的玻璃碴子在我的脑海中四处飞溅。

    我想起那个夏天,我躺在病床上,透过病房窗户看到的被高楼阻挡着的一小片天空。我想起我虚弱地睁开眼睛时,眼前出现的那张陌生男人的脸。我想起张骁乐呵呵地坐在病床边陪我聊天的情景。我想起艾青坐在病床边低头看书时,那一头蓝色的长发被阳光照的明亮耀眼。我想起我出院时她为我带上檀香木手串的情景、想起张骁开着车载着我们绕过整个遗址公园。

    我想起我曾与李莫尔在公园漫步的情景。我们欢快地聊着天,我挽着他的手臂,时不时将头贴在他的胳膊上。

    我想起三人行的日子。我们开着车去城外郊游,在昏沉的夜色中仰望星空,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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