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在每个深夜被叫声吓得瑟瑟发抖,吃不健康的食物,喝布满烟灰的汤,久而久之,习惯在床上恶心得死去活来,童年的时光,在脸上雕琢着沧桑,她开始相信爱情仅仅只是一个牢笼,是囚禁。
比如那个自己最爱的女人,最想心疼的女人,灵魂被放逐在空荡的吸血蝙蝠花园中,园子里飘着尸体腐败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蝙蝠总在深夜回来,重新继续奔跑与追逐的游戏。
于是独自想逃,从房间走出院子,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发现外面的天空中的月亮温和得不真实。她站在出口,终于决定要逃走。泛黄的连衣裙,只能证明她还是一个孩子,七岁便开始苍老的孩子,独自在深夜穿着大号的球鞋,奔走。
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跑。
等到回去的时候,每每被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女人跪在床边抚着她的脸求她不要走,她骄傲地笑了。
十年前苍白的微笑,像朵不败落的花,凝固了很久。
自那时,她就因为有颗坚持的灵魂而骄傲。
于是,她继续听打骂声、哭泣声,喝浓烟灰汤,呕吐、发育不良,身体和心灵开始畸形。
于是,她经常走出院子,观察院外苍白的天空,微笑,而后奔跑。
意识麻木而苍凉!
那是一生中最有价值的出走。
那天天很冷,潮湿的秋季,她穿着唯一洗得泛黄的连衣裙,久久站在门口,再次决定离开。因为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女人的眼泪和懦弱。她忘记了那是在深秋。很多年后,有人很胆怯地对她说,北倚,你一切都好,只是神经有点不正常。她于是笑,身体和灵魂一齐振颤,紧接着灵魂蜕变成细小的树叶,瑟瑟地下坠。
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的身体跟灵魂很难被征服,很难被束缚……
脊柱上开着不败的花朵,永垂不朽……
再次被母亲找回家的时候,她在发高烧,于是对施与身上的棍棒,皮带不再具有感知能力,然后,那个男人张狂的笑道。婊子生的还是婊子……
她没有哭,好象从小就没有泪腺,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不归,她看见他坐在围墙上看着自己,身体渐渐模糊。那一年,她十一岁,是她尝试奔跑的第四年。
她从没有抱怨过命运,她深信自己的前世曾经是一株腐败有巨毒的一品红,一不小心,尝试毒死了很多人,今生注定被人类所折磨。
她没有想过停下来,只想逃离自己出生的地点,越走越远。永远不再停下来。
她看见不归的脸是同一年的冬天,她缩着手推开了院门,而后一个人影从隔壁的墙上跳下来。
你还要走吗?
她没有吭声,继续前行。
上帝给女人双脚真是错误。他在她身后叹息。
她没有理他。
你站住!
她停下来,回过头,不归的轮廓漫漫清晰,而后,他出乎意料地蹲下身去,帮她系好已经松散的鞋带。
他坚持拉着她的手穿过狗吠不停的深巷,然后她看见了比以前见到更宽阔的马路。
你想跑吗?
她点点头。
他于是拉着她的手,在夜中奔跑。逝去的岁月好象剪碎的片段,一段一段地被他们甩在身后。
十一岁的那一年的冬天,一个男孩拉着北倚的手,穿过漆黑的深巷,奔跑到天明。然后,她就一直觉得,他带着她走过路的尽头就是光明。她以为他拉住她的瞬间。往昔所有痛苦都被剪碎,她手中捏着的是全世界。
那个清晨很冷,男人还没有起床。她推开院门,母亲正坐在井边搓洗衣服,木盆上空冒着热气,她看见母亲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坠入了盆中。她穿过已经枯萎的葡萄架。母亲一把把她搂在怀中,她说,好孩子,什么时候你才能安稳地留在原地?
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时刻。她心里明白。
她侧过头,他的脸在院墙上冲着她笑。
妈妈,我会好好地活着。其实,下半句,她想说,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可是她没有说,她怕很久以后自己无法具有兑现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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