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面那条街上有排饭馆，像酸辣汤、酸汤鱼、啤酒鸭，到家常菜、童子鸡火锅这些新老饮食一应俱全，老板全是吃熟的熟人，每次经过都要热隋地招呼、散烟，对他们来说，我就像财神爷一样。那时候几乎整条街都知道我们家不开伙，一到吃饭时间一家三口就呼啦啦地下来了。碰上忙的时候，干脆点菜，由饭店跑腿的伙计专门把饭菜送上去。
吃馆子当然是从我给人赶衣服开始的，从前家里的饭菜都是由我包办，在配件商店，甚至到开裁缝店时，我都保持着下班后从菜市上买菜的习惯，但这时候不行了，忙碌时我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秦娜要是能做点家务，帮着做点饭菜当然好，但秦娜天生就不是干家务的人，仅仅做了几天她就不耐烦了，不想做下去。不想做啊？我当然说，那么点菜嘛，让楼下吉利家把菜送上来。这一送自然就停不下来了，我们家吃馆子的格局算是吃定了。我们从街头酸辣汤吃过去，第二天吃辣子鸡火锅，第三天改吃家常菜——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身上的一万多块钱，不知不觉地，仅仅半个月就花了个精光，我才说不行呢，这种吃法，才几天就用了一万！秦娜也吓了一跳，我们算了一下，算来算去，除了买水果，我抽的烟，大头还是花在吃饭。秦娜说干脆还是自己做吧。问题是谁来做，不忙的时候还好办，我和秦娜换着做做，但一忙起来，结果肯定又回到吃馆子的老路上。
姐姐总认为我过于顺着秦娜，她有几个例子，比如我去配件商店上班之前，也是我最艰苦的时候，身上不要说别的，经常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有一次姐姐拿了五百块钱给我，她说第二天就看到秦娜脚上穿了一双二百七的红皮鞋，姐姐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秦娜为了这双红鞋，已经念叨了好久。姐姐总是感叹，“也忍心噢，自家的男人，连吃饭都成问题，自己还要买鞋子！”另一件事是姐姐有一次去我们家，刚好秦娜父母姐姐一大家人都在，姐姐看到的。情形是他们一家人都在外面说笑，只有我—个人在厨房里忙得晕头转向的，这件事对姐姐的刺激很大，也是这个原因我结婚后她很少过来。而且时隔多年，姐姐一想起还是忍不住要责怪秦娜，“你就是不会做，帮忙总会嘛，切切菜，剥一下葱蒜——你看刘惠敏家，该有钱了，车子就有三部，还不是一样每天下了班就去买菜！”
姐姐爱说的还有一九九五年清明节，我们去给文大爷上坟时发生的事，因为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姐姐的腿又不方便，爬不了山，就让林远祥和我单独去，她在家里等着我们。不巧的是那天我又在赶一批晚上六点的急件，我已经熬了一通宵了，但还有两个系列的衣服连点谱都没有。我让姐姐他们坐会儿，我说等我把毛坯先做出来再走。姐姐和林远祥却等了半天，从上午十点一直坐到下午三点。姐姐忍不住了，她说再晚路上就不好走了，要不你们还是赶紧先去上坟，衣服回来再说！三点多时我和林远祥就像打仗一样急急忙忙地上路了。那天的情形的确有些手忙脚乱，这时候不要说吃东西，甚至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我一点不夸张，根本就顾不上了。
那是个星期天，秦娜也在家，十一点钟左右她起床的，我们走后自然是她和姐姐在一起。姐姐事后说，“先是洗她那块脸，洗完就拿起一包瓜子嗑，小武忙成这样，你说你帮不上忙，心痛一下总会吧？倒杯水总会吧？那天小武忙得要疯了一样，哪还顾得上喝水？吃东西——你看，他们前脚刚走，她后脚站起来，打开冰箱，挑噢搞噢，自己去煮了碗面！我以为她不会饿呢，她起床这么长时间就没想过她男人也是人，也会饿，也要吃东西，但这么长时间她就坐那儿嗑葵花子……”
姐姐是旁观者，自然能看到许许多多她不满意的地方，而对于我，这些东西是和一个活生生的秦娜连在一起的——她可爱的娇嗔，乐观的笑声连在一起——可以说它们从来就没有分离过，十多年它们也是这么带过来的，谁不是一身的毛病？你能像买白菜那样，把最外面的烂叶子剔掉？毕竟十八岁时秦娜就和我在一起了，不就是多花点钱吗，不就是不想做饭吗？那么花吧，有钱就痛痛快快地花，大家相安无事，没钱，没钱就吃碗素面吧，这又是秦娜的优点了。我相信即使有一天我们穷得只能吃素面，秦娜也会觉得挺好，只要不让她做家务，她不会抱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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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馆子当然是从我给人赶衣服开始的，从前家里的饭菜都是由我包办，在配件商店，甚至到开裁缝店时，我都保持着下班后从菜市上买菜的习惯，但这时候不行了，忙碌时我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秦娜要是能做点家务，帮着做点饭菜当然好，但秦娜天生就不是干家务的人，仅仅做了几天她就不耐烦了，不想做下去。不想做啊？我当然说，那么点菜嘛，让楼下吉利家把菜送上来。这一送自然就停不下来了，我们家吃馆子的格局算是吃定了。我们从街头酸辣汤吃过去，第二天吃辣子鸡火锅，第三天改吃家常菜——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身上的一万多块钱，不知不觉地，仅仅半个月就花了个精光，我才说不行呢，这种吃法，才几天就用了一万！秦娜也吓了一跳，我们算了一下，算来算去，除了买水果，我抽的烟，大头还是花在吃饭。秦娜说干脆还是自己做吧。问题是谁来做，不忙的时候还好办，我和秦娜换着做做，但一忙起来，结果肯定又回到吃馆子的老路上。
姐姐总认为我过于顺着秦娜，她有几个例子，比如我去配件商店上班之前，也是我最艰苦的时候，身上不要说别的，经常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有一次姐姐拿了五百块钱给我，她说第二天就看到秦娜脚上穿了一双二百七的红皮鞋，姐姐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秦娜为了这双红鞋，已经念叨了好久。姐姐总是感叹，“也忍心噢，自家的男人，连吃饭都成问题，自己还要买鞋子！”另一件事是姐姐有一次去我们家，刚好秦娜父母姐姐一大家人都在，姐姐看到的。情形是他们一家人都在外面说笑，只有我—个人在厨房里忙得晕头转向的，这件事对姐姐的刺激很大，也是这个原因我结婚后她很少过来。而且时隔多年，姐姐一想起还是忍不住要责怪秦娜，“你就是不会做，帮忙总会嘛，切切菜，剥一下葱蒜——你看刘惠敏家，该有钱了，车子就有三部，还不是一样每天下了班就去买菜！”
姐姐爱说的还有一九九五年清明节，我们去给文大爷上坟时发生的事，因为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姐姐的腿又不方便，爬不了山，就让林远祥和我单独去，她在家里等着我们。不巧的是那天我又在赶一批晚上六点的急件，我已经熬了一通宵了，但还有两个系列的衣服连点谱都没有。我让姐姐他们坐会儿，我说等我把毛坯先做出来再走。姐姐和林远祥却等了半天，从上午十点一直坐到下午三点。姐姐忍不住了，她说再晚路上就不好走了，要不你们还是赶紧先去上坟，衣服回来再说！三点多时我和林远祥就像打仗一样急急忙忙地上路了。那天的情形的确有些手忙脚乱，这时候不要说吃东西，甚至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我一点不夸张，根本就顾不上了。
那是个星期天，秦娜也在家，十一点钟左右她起床的，我们走后自然是她和姐姐在一起。姐姐事后说，“先是洗她那块脸，洗完就拿起一包瓜子嗑，小武忙成这样，你说你帮不上忙，心痛一下总会吧？倒杯水总会吧？那天小武忙得要疯了一样，哪还顾得上喝水？吃东西——你看，他们前脚刚走，她后脚站起来，打开冰箱，挑噢搞噢，自己去煮了碗面！我以为她不会饿呢，她起床这么长时间就没想过她男人也是人，也会饿，也要吃东西，但这么长时间她就坐那儿嗑葵花子……”
姐姐是旁观者，自然能看到许许多多她不满意的地方，而对于我，这些东西是和一个活生生的秦娜连在一起的——她可爱的娇嗔，乐观的笑声连在一起——可以说它们从来就没有分离过，十多年它们也是这么带过来的，谁不是一身的毛病？你能像买白菜那样，把最外面的烂叶子剔掉？毕竟十八岁时秦娜就和我在一起了，不就是多花点钱吗，不就是不想做饭吗？那么花吧，有钱就痛痛快快地花，大家相安无事，没钱，没钱就吃碗素面吧，这又是秦娜的优点了。我相信即使有一天我们穷得只能吃素面，秦娜也会觉得挺好，只要不让她做家务，她不会抱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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