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沙发里抽出菜刀后便开始敲秦娜外公的门,头两遍自然没有回答,所以我手上又加重了份量。老头不会这么快就睡着的,我怀疑一个存心作恶的人不会这么快就就能够让自己心安理得,但你得等着,等你敲够了,他才会像—个无辜者那样爬起来。果真里面有声音了,恶狠狠地问,“干什么?”我说,“开门,老爷爷!”但他不肯开,老头一定以为我是冲电视机去的,所以他又一次狠狠地说,“什么事明天再说!”但没有明天了,我们都没有明天了。我说,“你开不开?”我开始踢门,门板没两下就在我的脚底发出炸裂的声音,它们以慑人的气势为这个不平凡的夜晚开了个头。这时候我才听到老头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他愤怒是对的,因为他被“吵醒”了。
老头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打开门后等着他的会是劈头盖脸的一刀!他应该庆幸,那天他没有一下子把门拉开,像从前所有他认为自己理直气壮的时候,像一名英雄那样出现在我面前,那样的话,他头上那灭顶的一刀将在所难免。他还是有所警觉的,门只是熳慢敞开一条缝隙,当那只阴沉的小眼睛在缝隙中出现时,我手里的菜刀就像闪电一样劈了出去,但第一下只砍到门柱上,缝隙立即消失了。这时候轮到我想不到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和气力?菜刀再次抡起来时老头已经用他能办到的最陕的速度闪到了门后。他终于醒晤过来,我不是冲着电视机去的,我敲门只是为了杀他,这一发现一定让他吓破了胆。我甚至能听到老头滑到地上的声音,但即使这样他也没给我机会冲进去,他坚守岗位,一边发疯一样拼死地抵住门板,一边用他残存的最后一点气力开始喊:“杀人啦,救命啊!——曾志强,快来啊,杀人啦!”一个绝境中的人绝对能爆发出他自己都无法计算的力量,当时我绝没有饶过他的意思,老头是凭自己的本事活到了第二天。
先来拉我的是秦娜,秦娜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来。其实早在我开始踢门时她就醒了,事后我才知道秦娜是从阳台的气窗上爬进来的,她发现阳台门被反锁后,急中生智从门上那道狭小的通道中逃出来,秦娜身上的睡衣甚至被铁钉划破了,成为—件蒙古袍一样开衩很高的新式裙衣。我想说的是那天要不是秦娜及时地拦阻,很难讲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后果,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秦娜出现时我正在用刀一下接着一下狠狠劈着那道房门。但我不后悔,直到今天我都没有一点后怕或后悔的意思,当时我的确觉得活到头了。抵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只要再过几秒钟,哪怕十秒钟我就能劈开那道门了。
秦娜很快就发现她根本无法阻止我,每次我一挥手就可以把她送到几米远的地板上。秦娜于是去喊肖劲波,正是他们夫妇和秦娜联手才把我从那道门前拖开——他们把我按在肖劲波家的沙发上,两个女人按着我,由肖劲波从我手上把菜刀夺下来。
我记得他们不停地把我按回座位上,我的怒火并没有因为离开那道房门而消失,相反在他们一来一去的推搡中它变得更加炽盛,我喘息得厉害,我只是一遍又一遍用有些不近人隋的声音喊,“让开!你们不要拦着我噢,让开!”但他们按住了我的手,肖劲波两口子对我实施不停歇地轮番轰炸,算了,小武,和这种老头赌气划不来嘛。就是,你就是不替你家婆娘想也要替娃儿想嘛,对不对?我有一种感觉,我再也杀不了这个老头了,而杀不了他我的生活永远都无法改变。我承认当时我的脑子钻进了牛角尖,正是这种想法使我变得绝望。
这时候应该是中国队迈入开幕式现场,因为隐隐约约我听到了国歌,不知谁家的电视机传来男主持人近乎尖叫的热隋嗓门,但宿舍楼里突然的热闹却与此无关,人们穿着内衣裤,或光着膀子冲出家门,他们一下子找到了比看开幕式更有意思的画面,但他们只是在楼梯口,谨慎地打听然后忍住脸上的开放的笑容。老爷爷一下子活了,这么多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他从前的同事现在的邻居,他当然应该活过来。你们不知道他刚刚差点被人杀掉,被他的孙女婿杀掉,只要大家来晚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老头委屈万分,也愤怒到了极点,他开始气势汹汹,洋洋洒洒地咒骂,他的口齿渐渐清楚起来,恐瞑终于过去了,他的话里开始增加一些像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样的成语,甚至他希望所有的人都像他那样对着我咒骂,然后把他们唾弃的口水吐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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