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一直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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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第一次到清远。清远不大,只有横竖两条小街,构成个歪歪扭扭的“井”字,八十年代的小县城,还没有配制后来可恶的白瓷砖、蓝玻璃,临街只是昏暗的两层小楼。清远可能是个出石板的地方,我发现这里的很多民房屋顶甚至道路都是用石板铺成的,看惯瓦房的人再看这种“板”房当然会觉得有些怪异。

    这一天正好遇上一个赶场天,周围各地来赶集的农民们扛着装满蔬菜、药材的背兜、箩筐涌进城来,他们在街上搭着简陋的临时遮棚里穿过,那条狭小、布满了泥泞的通道一下子变得很拥挤,一头迷路的母猪惊慌地在人群里窜动着,汽车站边有一个乌水塘,一群绿头鸭正在呷呷叫着戏水。我们下车时,同车的旅客忙着爬上车顶上卸行李。林远祥问我,小武,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去找人。我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有些发蒙,但我回过神想做的第一件事,觉得还是应该去弄清楚哥哥的问题,所以我说,还是先去看看文大爷再说吧。

    我们在街上胡乱转着,好容易从一个本地人那儿打听到城东派出所的位置,姐姐说电话就是城东派出所一名姓杨的警察打来的。派出所已经下班了,好在他门宿舍离派出所不远,所以我们很快还是找到派出所干事小单。单干事披着一件皮衣,他可能正在喝酒,满面红光地站在我们面前,“哪样事?”单干事眼睛里充满了警惕,是最标准的警察表隋。我们告诉他—个姓杨的公安让我们来的。单干事反问道,“姓杨?我们这儿没有姓杨的啊——会不会搞错了?”说真的,我也希望搞错了,但我们一说程文,就知道来对了,没有错。“程文啊?”单干事重复了一遍,他脸上的表隋开始起变化,开始变得沉重,这个可怕的转变却被我忽略过去。这时候林远祥递给他一支烟,单干事推辞了一下还是接住了,他们点烟的时候,甚至我还在想,看来这一次文大爷惹的祸事不轻。是的,到这时候我还没意识到程文可能会死,他并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金刚罗汉。我对单干事说,“我们——能不能先见见程文?”

    “见见啊,好,好,见见。”

    单干事领着我们朝城里走着,说实话这条路并不像通往某个看守所,像我从前去过的,这种地方我应当说很熟悉,几年前我少说一年也要去个三五次。我们经过的地方人群越来越稠密,越来越像是城中心,我先看到县委县政府的办公楼,接着是医院,我没想到医院会是目的地,没进院门我就闻到一大股来苏水的气味,如果说有一点不祥的征兆的话,我已经开始想会不会是哥哥把别人打伤了,别人首先要我们去看看,但接下来我才想,哥哥会不会也住了院?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想这样的问题。

    但我们并没有停,单干事领着我们穿过那个二层楼,把我们带到医院后面,住院部过去是一块空地,中间有几辆废弃的马车,院子里静哨悄的,一条煤渣小路把我们引向对面的一幢黑顶的平房,平房大门正黑乎乎的像个洞穴一样冲着我们。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向我展开时的确没有丝毫先兆,这之前我们就像达成了默契,我们在谈判,只是不知不觉中我开始一步一步地退让,我一直坚守的就是哥哥的死,我一直不愿相信,甚至没有去想过,我回避是因为哥哥才二十七岁,我怎么去构思他的死?如果这世上的事情可以逆转的话我想我会以性命作为代价,如果这世上的事情可以从头再来,我还会是这个叫程文的人的弟弟,我不会让他去一个叫清远的地方,我不会让他离开家,甚至认识那个叫张福久的女人。但即使我再顽固,我也应该有所觉察了,单干事开始和—个白胡子老头说话,老头看着我们,用一种最无动于衷的眼神。我的心开始揪紧了,一种无边的恐惧正在把我挤到绝望的边缘,我坚持下去仅仅是我侥幸地希望看到—个不相干的人躺在里面。那是医院的停尸房,在值班老头带领下我们走进去,接着他从门背后替我们拉开灯,灯光亮的时候,我的眼睛里一下子跳进来一大片黑暗,那盏巨大的汽灯甚至比外面还亮,还要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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