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说:弱小的狗 1-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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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活泼,上蹿下跳挤眉弄眼,叽叽喳喳闹闹哄哄,仿佛听众席上的蒙昧群众,把恶作剧似的破坏会场纪律当成开会的唯一使命。群众的特点又是畏惧权势,破坏会场纪律时,他们最关注的不是自己玩得是否开心,而是如何躲开领导目光,以避免他们想象中的,会后领导的打击报复。小狗也一样,它们撒欢打闹时,常常偷眼打量大狗,看大狗有无不满的表示。如果大狗没强烈反应,它们就偶尔穿梭于大狗圈子,有胆大的,还假装跑着跑着刹不住闸,连滚带爬扎大狗圈里,东咬一口西撞一头,耍娇犯嗲般挑逗大狗,还兼职在大狗间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从后边的情形看,小狗和群众又不一样:前者率性,后者猥琐。也许,群众若有小狗的率性,领导就也能有大狗的雅量。不行,群众是人,高级,不敢像低级的狗那么以身试法。群众犯法喜欢大轰大隆,信奉法不责众。大狗的确有如君子,多数情况下气定神闲,不主动进攻小狗不说,面对小狗挑衅,也基本带搭不理,似睡非醒憨头呆脑,好像是些二线干部,正准备转往某些待遇不差的闲职上去颐养天年。这是假象。

    这些大狗,正值当打之年,都是争强斗狠的好手健将。不用别的佐证,只看眼睛,就判断得出它们体内的肾上腺素多么活跃。它们的眼睛半睁半闭,间或射出的光芒却锋利阴毒。它们的狡黠在于,对什么应该走心什么不必过脑非常清楚。它们不关注那些平均十秒钟看一眼主人的顽皮小狗,它们知道它们无害;它们关注的,是一进会场即设定的劲敌:那些与自己个头相当体积相近的朋友似的大狗。经常的情形是,哪只大狗被小狗惹烦,吼一嗓子或扑腾一下腿脚,这时候,小狗可能嘻嘻一笑闪身了事,倒是其他大狗会敏感起来,耸耸庞大的身躯,抬抬脑袋转转眼珠抽抽鼻子,一边静观事态发展,一边迅速调动体内的势能,随时准备投入搏杀。这也是领导风范。群众闹得再欢,领导也可以不为所动,心情好时,还不妨像溺爱孩子的家长那么展示大度;但领导之间,戒备则连通每根神经,此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会将彼方的杀机刺激起来,哪怕彼方明知此方的动作与己无关,也要以防范的态度提醒对方:别打我主意。狗会进入高潮,人声与狗调响成一片。

    这种时候,关严窗子无济于事,加过防寒层的厚墙壁也不行,也能制造扬声效果。继续看书备课就是装相。何上游习惯性地离开书桌,来到阳台,把身子探出洞开的窗口。阳台下边,群狗与群人自顾狂欢,都没仰头,若仰头看他,他就是领导在接见它们/他们,它们/他们则是朝拜的子民。他出场于会议高潮时段,或者,由于他出场,会议的高潮骤然到来。最初泾泾反对他光临狗会,说你越看它们/他们不越生气嘛,干吗非来阳台。何上游控制不住自己不来阳台。泾泾又说,你学毛主席呀,毛主席小时候特意到闹市读书练注意力,所以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中还能写诗填词。何上游学了,学不了,刻意训练自己的年龄已经过了。他也不写诗填词。别说在围追堵截中,无所事事时,他也没雅兴写诗填词。何上游是个被动的与会者。在他看来,他置身的阳台是座孤城,在群狗与群人的重围之中,被攻克是早晚的事,他只希望在沦陷前,能多挣扎会儿。他把登上阳台瞪视它们/他们,当成徒劳的负隅顽抗。

    他的临终愿望是有挺机枪,居高临下一阵突突,将干扰他看书备课的它们/他们消灭干净。喘气都不能,遑论狂欢。临终愿望又出现了,怀着强烈的憎恶与恐惧,他稳稳举起手中的枪———唉,这回他举的,不是虚有的长柄机枪,只是实在的翻盖手机。想象都不肯帮助他了。他沮丧。他举着手机茫然无措,在脑子里召开圆桌会议,希望把手机变成机枪。变不成。但脑子里的圆桌会议也提醒他,虚有的机枪不能消灭谁,实在的手机却能羞辱谁。他的表情渐渐开朗,像水流动。以前沉滞,如冰凝冻。你们这些养狗的人呀———他清清喉咙,开口说话,像个没有发言准备的人突然被会议主持人点到了名字。这让他一时没太想好,他设定的重点倾听对象,应该是手中的电话呢,还是阳台下的群狗与群人,抑或是蹲在他身后擦地的泾泾?我是说,你们这种城市里的养狗人,已经越来越像狗了———他起始的声调细小而仓促,表情也拘谨,好像有一幅看不出所以然的抽象画涂在他脸上。当然包括你欧阳了,何上游说,哦,对狗我没意见,有意见意味着还能对话,可我无意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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