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4月1日,愚人节。我对傅总说,傅主编,我出去一趟。傅总背对着我,显得深不可测。实际上,我已和值班主任时占奎说了一声。时占奎是一个很豪爽的西北汉子。我的心忐忑不安,扭头看时正好与傅总打了一个照面。他阴着脸,也许心情不怎么好。他用电脑正给一个热心的青年读者写回信,突然停电让他沮丧至极。废物!他骂了一声。那刚打好的来不及储存的文字全部毁掉了。据说,最近有人制造出一种叫丽莎或别的什么名称的电脑病毒,已造成全球不少用户的经济损失达数亿美元。人类文明有可能会毁在自己手里。这时,傅总向我笑了笑,说,早一点回来,不要误了发排。
这些天来,天一直阴着,但并不下雨。现在突然一下子放晴,阳光便显得格外珍贵。我所在的这家以青少年心理健康为内容的行业报纸,属医药部门管理。创办两年来,刚刚打开局面,销路看好,发行到十几万份。我没有打车,一路走着便觉得风很大。夹克脱下又穿上,一切让人觉得不可捉摸,春天像个反复无常的正在谈恋爱的纯情少女。我便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草儿。她仿佛现在就来到了我的身边。她突如其来,但一点也不像丘比特之箭什么的,倒有点像从二战诺曼底登陆一直急速穿行到现在的弹丸,让人胆寒。我郑重其事地在小区附近一个发廊刮脸。我是这里的常客。发廊有一部公用电话,它让我和草儿保持了频繁的联系。编辑部的楼里有电话,但我很少用它来打私人电话。这倒不是说我在工作时间里不谈儿女情长,问题是我有一种心理障碍,老觉得所有人对我疑神疑鬼,充满了警觉,甚或已经被谣言和陷阱所包围。这使我经常偷偷摸摸出去给革儿打一些神秘电话。其实我没有多少隐私用来刻意采取这种迂回的办法,这简直比掩耳盗铃要可笑!傅总作为领导便或多或少地有一些警惕和担忧,但他最终还是宽宏大量地抱以佯装不知的态度,甚至在有人撞到枪口上时仍主动退避三舍,不留一点痕迹。编辑部现在是兴旺发达的大好局面。这一切与傅总广纳贤才、恩威并举甚至坚决与上边脱钩断奶走自办发行的道路,是分不开的。傅总功不可没。他是这份报纸的开山鼻祖,是元老。他今天亲自给读者写回信便是明证。
发廊女老板让她的徒弟站到一边,她亲自给我刮脸。我正襟危坐,并信口开河地说去和平门送稿。新华社在和平门。我干咳了一声,重重地说:去新华社送稿!女老板一下子对我刮目相看。耍笔杆子的,了不得!我便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得意模样。为什么不传真过去呢?她问。我一惊,这女老板问的都是行话,西洋镜差点被揭穿。传真机坏了!我说。刮了脸,看到镜子中的人好像一下年轻了10岁,便精神抖擞起来。我照例递钱过去,她退还给我,说,不收钱。我不依不饶,一副革命战士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模样,坚决付了钱才走。我又来到了室外的春光明媚里。
我看着由小区延伸开来的田间小路,那一畦一畦的是麦苗抑或韭菜。这两种东西远远看上去真分不清。难怪傅总说,当年下乡一块插队的知青有闹出这等笑话的。傅总17岁时下乡,养过猪,种过地。地铁将在某一天通到这里。那时,房产会升值。傅总一提到这个话题便会眉飞色舞,信心百倍。小区离京津高速公路不远,公共汽车938路或938路支线走这里,就近新开的站是热交换器厂。现在是上午9点,上班高峰刚过去,车上稀稀拉拉,没多少人。北苑换乘322路公交车,车上人多了起来,挤!越接近市中心越觉得人口密度大。日坛路下车,换地铁到东直门。其实不换也成,938路公共汽车直接到北京站。但322路能用月票,938路不行。我有月票。我在北京不是不想奢侈,而是觉得更应该过一种简单而又持久的生活。仅此而已。这列地铁里的人不很多,我很容易找到了座位。
我在风驰电掣的地铁上又开始想草儿。身边许多人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又有一个共同之处,这让我想起傅总的脸。草儿是这个城市中随处可见的最为平凡的女孩,草儿是这个城市中并不多见的非凡女孩。在草儿之前,我常常会迷失在这个城市眼花缭乱的、迥然不同的风景里。我后来认识了草儿,就像从几百米深处的黑暗矿井里一下子提升到了地面,幸福的阳光无所不在。眼前是东直门了。东直门不见“门”,它早已进入了博物馆的历史照片里。现在所看到的一切,车辆、人流、立交桥各种各样的水泥钢筋建筑,以及报贩的吆喝,有晨报、晚报、青年报、电视报、参考以及《购物导报》、《精品购物导报》、《环球时报》、《南方周末》等等,都让人觉得在一种瞬间的冲击和忙乱中开始了闪回,内心里泛起了逝者如斯夫的无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