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曼诺娃大街上都是圆圆胖胖的汽车,本是九十年代中期西欧的流行样式,圆尾圆头,像光闪闪的萝卜。不错,我已到了贵妃醉餐馆古朴的黑褐色门前。高大美貌的捷克女郎穿着贴身裙,长长的薄纱手套,礼貌地夹道迎送客人。
“去贵妃醉看看。”花穗子在电话里这么交代。她公司下属全世界跨国的中式系列餐馆,一流的风情,一流的舒适,一流的色香味。我坐了下来,在一个半敞开的单间。我走进这餐馆,绅士盛气凌人,淑女端庄典雅,有一大半是扁鼻子平胸脯的黄种人,在彼此交锋的一语一笑一点头一抬手中,有某种似曾相识的不同寻常。
我本能地感到应当机立断,拔腿就走,花穗子不会来,她又会让我空等,她玩这一套已经好几次,让我在感激和不安之间不知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她才好。我一到布拉格,就有人接,旅馆已经包好,桌上已经放着华信公司的无限额信用卡。
我刚站起身,恰好遇到金发侍者的目光,他对我嫣然一笑,像个害羞的女孩。我一阵飘飘然,真不明白身在何处。这一恍惚过后,我才知多少世纪已悄然擦肩逝过。
我坐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菜单,慢悠悠地浏览着久违的中餐名称。我不知道花穗子会不会又派她手下一个小秘书来致歉。不管真假,我得领情:她有权拿捏拿捏我这个流落者,人在难中充不了好汉。我正在这么思来想去时,突然,“哗”的一声响,十来个戴着各式面具的人,端着九毫米冲锋枪冲进餐馆,关上门。响起了女人小孩的尖叫、哭声。在烛火映照下,正在品尝桌上一盘盘美味的男女中,也有好些人立即带上相同的面具,手里握着像儿童玩具的手枪。
大部分劫持者没有说话,只有两三个指挥的人凶凶地叫嚷,操着法语腔或德语腔的英语。他们迅速控制了混乱的局面,惊慌失措的食客和侍者,全部成为人质被赶到餐馆地下室。
可能柜台上按了报警铃,警车不一会儿就从四面八方尖叫着围攻过来。我早就躲到桌子底下,桌布低垂,劫持者没有发现我。一年不到的多次危难,使我永远处于警戒状态。我在桌底下,镇定下来。我听见戴着面具手握话机的劫持者头儿,在和政府谈判,要求释放在东欧被关押于华沙、布拉格、布达佩斯和布加勒斯特的被判无期徒刑的同伙。
“华信公司副总裁张俊在我们手中。”领头人手一挥,一个着银灰色西服的男子,被带出卫生间。卫生间的长廊一半是立体镜,自然的绿光映出一些人影,我从桌下只能看见一些人的下身奔来奔去,分不出是男是女。话机看来塞到那个男子面前,他未从惊慌中恢复过来,按照命令,声音抖着说他是张俊。
他正要往下讲,话筒被一把抢走。
外面的警方在不停地叽叽呱呱重复着什么,我感觉到是在拖时间。
“听着,若不同意,我们就开始枪毙人质。”说话人手里的枪对着张俊,“华信公司副总裁是第一个。我数十!”然后他倒数十、九、八,声音越嚷越高。他数完,对方没有反应。枪声响了,张俊倒在地上。地下室的人群吓得乱叫。趁着乱,我从冰桶里抽了个酒瓶,握在手里。
“立即同意,听到了吗?不然接着枪毙人。”那家伙对着话筒吼叫,屋内的人,又开始奔来奔去,似乎又要抓个人质来毙。我手中的酒瓶猛地砸在地上,红葡萄酒飞溅,香气直喷到脸上。所有的劫持者都一惊,停止了奔忙,端枪朝我这边冲来。
我怕他们开枪,举起手站起来,装着极害怕的样子。
“你,这边来!”一个蒙面人举着枪,头一歪。
走到楼道与卫生间的拐角处,透过两个站立的劫持者身体间的缝隙,我看见张俊,血染红了左小腿的裤管,鼻子在微微地一抽一缩,他没死,人一动不动,只是昏厥过去而已,也不知是失血、疼痛还是惊吓。劫持分子假枪毙人,做得真像那么回事。我掉转头,目不转睛盯着蒙面人,突然感觉到蒙面人极像刚才殷勤接待我的俊气的侍者。我稍稍偏过头:不会有错,特别是那金发,潇洒的动作。于是,我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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