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爆胎的自行车-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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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丘一中的操场很大,从中间一分为二,南边是篮球场,北边是足球场,那位乒乓球奥运冠军曾在一中读书,成名后捐了一些钱回来,把一中的操场修的很漂亮。她的成名给后来者开辟一条崭新的道路,就像那封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给封丘人开辟的道路一样,以前学校里不太关注特长生培养,之后投入好多精力财力在上面,学校的体育生队伍也比之前壮大好多。虽然一个乒乓球的世界冠军对于中国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封丘人来说依然意义非凡,何况人家知恩图报,捐钱修操场。修完操场后学校专门用余钱打造了一座奥运冠军的全身雕像立在观礼台下面,落成典礼时的照片也贴在学校荣誉墙上。周文兵进体育场时篮球场上有两支球队打比赛,正好有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入筐,欢呼声哄然而起。有篮球爱好者在空闲的篮球框下面打半场,有女生在学习打篮球,跑道上有人跑步,有人散步,足球场里热火朝天。由于新书没发只能上自习课,大家竟一致默认不用上晚自习,学校里也不管。周文兵刚进操场便遇见同班同学,问:“见王伟没有?”那人说:“没计较。”匆匆走掉了。顺着跑道外圈儿走进操场里面,四下也没看见王伟。一会儿遇到教授迎面走来,他先走上来问周文兵:“见马脸没有?”周文兵答说马脸刚回宿舍,又问教授见王伟没有?教授说一声“没见”也匆匆走了。周文兵逛完半个跑道,行人纷纷,唯独没有王伟。虽说王伟没事儿时候总喜欢坐在操场看台上望风,周文兵的心灵感应也告诉他他的死党此刻正在操场,却只怕心灵感应出错,王伟在别的什么地方?想到此处便慢慢往出口走去,时间差不多七点了,天色依然明媚,茁壮的夏末阳光刚开始慢慢凝成夕阳。足球场上发生一次抢断,一次很好的接传,一个漂亮的射门,看台上顿时一片叫好声。周文兵循声看向足球场上的时候,四五个体育生从跑道上跑过,黝黑的皮肤像石油一样发亮。正在这时他忽然想起,还要负责回班里给金盼盼修凳子,今天不搞完,只怕明早又挨烦人精抱怨,想到此处便快步离开操场回班里。路过奥运冠军雕像时不免看了雕像一眼,周文兵见过奥运冠军本人的照片,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学姐,学校里也很有诚意地给人家建雕像,只是封丘县没有什么像样的雕像公司,小城市确实没有太精致的商业细分环境,做雕像的工人兼职刻碑和修马路,手艺很勉强。雕像交付时才发现有点不像本人,那面容和冠军毫无关系,却像万里之外某个从来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学校里只得让工人刻上奥运冠军的名字才勉强作罢。轻风浅夕阳里,奥运冠军的雕像安静地伫立着,面无表情,多了一份奇怪的威严,有两三个短袖扔在雕像的底座上,那是体育生们的上衣,他们早已习惯光着膀子跑步,觉得这样凉快。转过雕像,另一侧雕像下面有一个极高极瘦的少年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脸上的血色比雕像脸上的血色都少,一个人,静静的,仿佛置身世界的尽头,心无旁骛望着日落。大部分人没注意到他,周文兵也没料到王伟坐在这里,平时他都是坐在看台上面。只见他身体迎着橘色夕阳,一动不动,比雕像还像大理石。周文兵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落座时王伟没说话,看了一眼周文兵算是打招呼。等周文兵坐定,问王伟:“你工资到了没有?”王伟仍然没说话,点点头。周文兵建议道:“星期天去看看摩托车吧。”王伟听到“摩托车”三字,安静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脸庞迎着落日,眼睛里泛起夕阳色的光,很开心的点了点头。周文兵来找王伟就是为了说这两句话,没有更多想表达的东西,两人之间片刻的交流至此全部结束,都安静了,一起看日落。安静后的气氛很好,两个少年从灵魂深处都很喜欢安静,操场上和他们无关的喧嚣反而使日落时分更显静谧。坐一会儿,夕阳落到一半时分,周文兵说:“走吧,回班里了,我还要去修凳子。”王伟点点头,两人起身回班里,夕阳已经洒满整个校园,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身上泛着金色的光。高三教学楼后面是一片诺大的自行车停车场,专给几千名学生停自行车用,一颗巨大的中国梧桐树从建校前便生长在那里,在停车场正中央,见证过历史,见证过封丘县数代人生生不息的悠长风景,如今陪伴着欢闹的学生们和车铃声清脆的自行车。封丘县的古树多,一如封丘小城的历史一样悠久,梧桐树荫蔚如云,树冠已被夕阳染成斑驳的深橘色。周文兵王伟穿过退役老教学楼门洞,走进停车场,走向新教学楼后门的时候,梧桐树下两个女生正站在那里说话,其中一个女生是完全符合校规校纪的短发,另一个女生是碍眼的马尾辫。马尾辫女生正是金盼盼,除了她,封丘一中几乎没有女生胆敢公开把头发留到那个长度,巡查老师值班时随身带着剪刀和光头理发器,随时为学生免费理发,只是想想那画面就很可怕。只见金盼盼兴奋地和那个女生聊着什么,兴高采烈,笑如夏花,一时并不注意身旁经过的路人。周文兵王伟手插裤袋,昂脸无表情,拽拽路过也不和她打招呼,王伟天性从不开口和人打招呼,周文兵懒得搭理这个烦人精。走近了,擦肩了,走过了,快走到教学楼后门时,周文兵听见背后金盼盼大声喊他名字才不得不停住脚,和王伟一起等金盼盼撇下短发女生,怒气冲冲走过来。金盼盼一见周文兵便有些生气,走过来先照周文兵腿上踢一脚,周文兵刚提醒她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注意保持距离。”那人也不在乎这些,只顾生气地问周文兵:“我的自行车怎么爆胎啦?怎么回事?”周文兵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她的自行车怎么爆胎了,他又没有骑她的自行车!金盼盼经常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状况,他也早习惯了。举目环顾停车场,问:“车在哪呢?”金盼盼怒气冲冲指着角落的方向说:“在那边!跟我来!”三人一同走过去,角落里,一辆落满灰尘的粉色自行车停着,后轮胎瘪瘪的。周文兵看见车座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又有被雨水浇淋后再次落满灰尘的斑斑点点,轮条上还卡着几片梧桐落叶,这都是自行车扔在停车场里好久没有动的证明,便问金盼盼:“你的车在停车场放了一个暑假?”金盼盼事不关己答道:“我不知道呀,不都是你帮我操心着呢?”周文兵生起气来,皱着眉骂道:“放假那天我他妈不是让你骑回家了吗?怎么一直放在这里?放停车场晒两个月能不爆胎?”说着便恶狠狠地把车轮条上的落叶摘下去,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手帕纸,分一张给王伟,两人动手把车表面的灰尘擦干净。车上有锁,周文兵也有钥匙,费劲把生锈的铁锁扭开,来回推一推车,前后车轮锈的吱呀乱响。周文兵越发生气,他本就是个爱生气的人,继续骂金盼盼:“放假前啥都给你收拾好了,就他妈剩一个自行车叫你自己骑回家去,你他妈坐飞机回去的?!”此时金盼盼意识到自己也有一丁点甩不掉的罪责,放假那天她跳上亲爹的车就走了,压根没管自行车死活,她爸不爱操心芥豆之事,也没管,导致自行车扔在学校里直至爆胎,于是不敢再冲周文兵发脾气,换了脸色笑眯眯说:“我忘了呀,多正常嘛!有啥好发脾气的?”周文兵和金盼盼做了许多年朋友,十分了解她的性格,但仍然难以习惯她什么也不操心的做事风格。她经常犯各种低能的错误,做各种愚蠢的傻事,明明是个十五岁,眼看着就到了十六岁的大女生,心智却只有**岁水平,什么都爱做,什么都做不好,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太天真又使人担忧一定会来到的未来!周文兵盯着车子良久,吁叹了一声,再骂金盼盼一句:“你的凳子还没修呢,车胎又坏了!”于是和王伟说:“你去教室里把二盼的凳子弄一下把,有颗螺丝松了,我带她出去补胎,咱们分头行动,买车的事晚上合计。”王伟点点头走了,这边周文兵推着车,带着金盼盼去学校外面找地方补胎。

    学校外面,振兴路往西走,大东关对面有一个修车的临街铺子,老板专做学生生意,价格比较公道。周文兵推着车和金盼盼一起出来,学校大门口那个超级古怪的门卫老头正背着身堆纸箱,没注意到他们俩出来,因此两人没有受到盘诘。走在振兴路上,夜色已纱,路灯亮起,周文兵想起一件事,语气平和问金盼盼:“吃下午饭了没有?”金盼盼见周文兵不骂她,语气恬淡,自己又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抱怨道:“我都没吃饱,今天食堂里的饭超级难吃,一辈子也没吃过那么硬的面条!”周文兵听她这么说便点点头,说道:“今天食堂里的饭确实不好吃,一会儿修完车带你在外面吃点,吃饱了再回去。”金盼盼笑将起来,心情更好了,提议道:“去哪吃?去小吃街吧!”周文兵摇摇头,说:“太远了。”金盼盼再想一想,说:“去小钗亦吧!”周文兵摇头摇的更起劲了,批评说:“那也不近,而且咱俩个人去吃火锅也太浪费了,锅底钱都吃不回来。”金盼盼又想一想,问道:“要不去兴华商城?”说话间已到修车铺子,修车铺门口热闹非凡,一大群学生推着车过来补胎。原来暑假里把车扔在学校,两个月来不管不顾,开学又不得不过来补胎修车的人不在少数。刚到修车铺门口便有几个其他班的男生认出金盼盼,笑着跑上来献殷勤,说些闲话,希求在美女面前混个脸熟,周文兵撇下金盼盼过去找老板说话。老板是个长相正派的普通人,眉宇间有一种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信赖的气质。只见他一边把手里的内胎往装满水的脏脸盆里浸一边问周文兵:“咋了?”周文兵答道:“爆胎了。”老板“呷”了一声,声音中透漏着疲惫,直截了当地说:“车先放我这里吧,明天过来骑,今天补不完了。”周文兵把小粉车往老板面前一支,说:“不行啊老板,你辛苦一下,今天弄好让我骑走,明天封校了,我们出不来。”老板懒得过多搭理周文兵,他这个行当靠手艺和便宜挣钱,不靠服务挣钱,所以大多数时候不喜欢敷衍顾客的废话。只见他熟练却疲惫地换手把另一节内胎浸水里,如此换手三四次,终于在一节胎入水后,气泡咕嘟咕嘟冒上来。老板便把内胎拿起来,把水盆踢一边儿,擦干内胎上的脏水珠找到漏气点,从工具箱里找了锉子出来,挫了漏气点二三十下,把四周挫平整了,拆出来一片补胎贴补上去,拿乌黑的大拇指把补胎贴按压平整,一手按着,另一只脏兮兮的手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摸出烟,抖出来一根叼在嘴上,忙里偷闲抽起烟来,又向周文兵说道:“要补的胎太多,今天实在补不过来,你先把车扔在我这里,下星期日过来骑也一样。你要是急着用车的话,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回学校里,找那些落了很多灰的车砸开车锁骑走一辆自己用就行了,好多车的主人已经上大学了,不会回来找你要车的。”说着慢慢抽完烟,把刚才踢开的水盆拉回来,把补好的内胎浸水里看看漏不漏气,不漏,便把轮胎装好。周文兵见老板不爱搭理自己,看着满地乱七八糟的补胎工具都是常见的家伙式,也知道补胎不算难做的活计,既然老板没时间,不如自己丰衣足食?心里一动,问道:“老板,我用你的工具自己补行不行?”老板一听这话便笑起来,顿一下,咳嗽两三声,脸上全是市侩的精明,朗声说道:“你用我的工具补胎我也是要收钱的,再说了,你会不会补胎?”周文兵不想和这种伶俐人啰嗦太多,见他口气松动,便找墩子坐,找撬胎棒,把小粉车的内胎拆出来自己补,又一面向老板说:“没问题,我对车比较感兴趣,修车也会一点,能补好。”说着低头自顾自忙起来。金盼盼和别人聊完天儿走过来了,没有凳子坐,蹲在周文兵旁边看他补胎,顺便好心指点周文兵该怎么装卸,怎么补胎,怎么按压补胎贴。虽然她不懂修车,虽然她纯粹是在帮倒忙,但她自己很热心,也很有参与感。老板回身拿工具,倏然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蹲在他和周文兵中间,于是激起了中年人特有的善良的闲心,也不顾腰酸头沉,天晚活儿多,热热拢拢和金盼盼搭话攀谈起来。回屋里给金盼盼拿了个小凳子坐,问她渴不渴,要不要给她拿瓶水?喋喋不休地夸金盼盼长得漂亮。金盼盼习以为常地接受别人夸她漂亮的话,这些话她早听了几万遍了,心安理得地开心,笑的像一朵牡丹花。又皱起眉嫌弃老板家的修车铺脏,都是机油味儿。老板被涉世未深的小美女嫌弃自家脏乱差,老脸愈发受用开心,笑呵呵,无意间说起自家二儿子和金盼盼一般大,在郑州4S店上班,穿西装打领带,一个月能挣五千多!金盼盼不知道4S店是啥东西,没有兴趣,没应老板的话,注意力回到周文兵身上,探头看周文兵笨拙地在水盆里找漏气点,笑话他:“老周呀,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可别把我的车弄坏了呀!”周文兵不搭理她,专注手里的工作。老板一听说是金盼盼的车,挑着眉“哟”了一声,立刻撇下手里的活计,也不管那爆胎车的主人一连声说:“老板,你先给我的车弄完呀!”推开周文兵亲自来给金盼盼修车。周文兵苦笑着退到一边去,拿纸擦手不提。这两年来,由于金盼盼出脱的越来越漂亮,这个世界对她的温柔越来越像天鹅绒一样柔软,连周文兵也跟着享受了很多高颜值带来的便利性,比如说现在就不用他自己修补胎了。修车老板埋头干活,金盼盼坐在旁边心无城府一顿乱夸,老板心里美得冒泡,言谈间一直在夸奖自己在4S店上班的二儿子有多么优秀,多么高大帅气,还没有女朋友!须臾车胎补好,齿轮里加了机油,车子完好如初。周文兵付钱,老板死活不要,一面笑,一面提议金盼盼没事时常来修车铺玩,于是金盼盼笑着一顿乱答应,两人推着车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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