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江枫是深谙此中之道的。他比钟少春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那颇为清醒的理智。他解愁,并没有一味依赖酗酒。喝醉了米酒的第二天,他就打电话找梅晓萍,告诉她,自己想哭,就是哭不出来,连一滴眼泪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晓萍说,按中医的说法,这是内火太旺,是刺激过度,急火攻心造成的。哭不出,不要硬哭,要顺其自然。她建议他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借助情景的转换来调整自己的心情。这使他立刻想起母亲临终时说的话:“有朝一日找到了你亲妹子,……一定要马上……马上告诉俺,让俺在地底下放心。……”是的,他应该马上到母亲和父亲的坟前去,告诉他们,妹妹已经找到了;妹妹这次虽然不能亲自来上坟,但是他可以把她的头发带到父母灵前来。
他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同时又向白鸥打了招呼,说有事要出差几天。这天上午,他便乘上北上的火车,直奔他的老家曲阜。
自从他父母去世以后,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乡了。他的家乡在滔滔沂河之滨,那儿的农村,除了种玉米、地瓜、高粱,还像江南一样,种植大片水稻。“一户煮饭,十里飘香”的曲阜香米就出产在这一带。家乡的水田,引来沂河水,黑油油的,肥沃极了;那田畴平展展、绿茵茵,一望无际。栽秧季节,田野里水平似镜,清渠长流,青蛙在田里阁阁阁地鼓噪,布谷鸟在远处一声声地叫唤。一群群长脚鹭鸶飞到水田里来觅食。它们歪着脑袋,瞪着眼睛,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憨态可掬。晚间,它们就在那参天的桧柏上空飞翔盘旋,那矫健的身姿并不亚于冲天凌云的仙鹤。典雅古朴的桧柏是曲阜的“市树”,矫健可爱的鹭鸶则是曲阜的“市鸟”。特别喜欢鹭鸶的妈妈,在妹妹生下来之前,就给她起好了名字——江鹭。
江鹭三四岁时,江枫就将她驮在背上,跟在妈妈身后,到田野里玩耍。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小狗花花,它一路追逐蹦跳,呜呜地叫着,高兴得像疯了似的。五六月间,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麦子刚收割登场,田野里一片空旷,留着麦茬的土地平坦而结实,是孩子们最好的运动场。江枫常带着妹妹到麦茬地上放风筝。妹妹喜欢蝴蝶,他差不多花了两个晚上,用爸爸砍来的竹子扎了个蝴蝶风筝。在同村孩子的几十个风筝中,要数江枫和他妹妹的蝴蝶风筝飞得最高!它在碧蓝的天空中,摇头摆尾,扶摇直上,骄傲地俯视着在它下面的众多风筝,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妹妹跟着江枫跑累了,就抱着花花,坐在田埂上,仰望着蓝天上的风筝。她乌黑的眼睛久久地盯住了她的大蝴蝶,那天真烂漫的眼神里流露出多少甜美,多少自豪!
风筝在天空中稳住了,江枫将风筝的麻线拴在田头的木桩上。他便带着妹妹到旁边的水渠里去捉泥鳅,抓小鱼,掏螃蟹。水渠的水是刚从沂河引来的,在碧绿的青草间活活地流着,清冽得连那些细如银针的亮眼鱼都像浮在空气里一般,能一条条看得清清楚楚!水渠边上,有不少黑乎乎的螃蟹洞,洞口留着颗粒状的蟹粪。江枫笑着对妹妹说:“看哥给你掏个螃蟹,好不好?”说着,便捋起衣袖,光着膀子,伸进蟹洞,不一会,一个螃蟹就被他拖泥带水地从洞里掏了出来,在他手上伸钳展爪,拼命挣扎。
“嘻嘻,哥!”妹妹拍着小手笑得开心极了。
更多的时候,江枫跟妹妹一起在田里摸田螺。田螺多时,半天下来就能摸一大海碗。妈妈将田螺冲洗干净,一个一个都剪掉屁股,放进黄酒、酱油、葱姜,炖在饭锅里。随着一阵阵扑鼻的饭香飘满屋子,田螺也熟了。妈妈将田螺和酱黄豆一起端上饭桌。这在他们家平时可算是最丰盛的美餐了。那田螺,一颗颗都有妹妹的小拳头那么大,用缝衣针挑开螺口上的盖子,放到嘴里,用力一吸,那鲜嫩肥大的螺肉,便随着一股鲜美的汤汁吸进嘴里。啊,世上还有比这更好吃的美味佳肴吗?再加上那鲜美得无法形容的酱黄豆,那白花花、香喷喷,晶亮得像拌了猪油似的香米饭,饭桌上的一家四口全陶醉在庄稼人用勤劳和俭朴换来的幸福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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