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菁-第9/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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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菁、紫葶小时候,我抱过她们,哄过她们玩儿。还替她们的父亲,为她们擦过屎尿,洗过屎布片儿尿布片儿什么的。我下乡后,自己挣钱了,每次探家,总要去看她们,给她们买衣服,买鞋,买玩具和她们爱吃的“核桃酥”。以年龄差别而论,其实她们更应该叫我“叔叔”,但由于我和小姨之间的辈分关系,我就只能由她们一厢情愿地叫我“表兄”了。“兄”当然也就是哥。她们的父亲却不许她们叫我“表哥”,不厌其烦地纠正她们要求她们一定要叫我“表兄”,可能是为我着想。从接受心理而言,“表兄”二字听来,似乎确比“表哥”二字尊意多了几分似的。“叔叔”也罢,“表兄”也罢,“表哥”也罢,其实由她们怎么叫,我都是不大在乎的。我和小姨之间的辈分关系,原本就是由她和我母亲之间的辈分关系所变,将错就错的,都属世人之间非亲非戚的另一种亲近关系,关系的质量为主,称呼的形式是认真不得的。总而言之,我从十**岁起,就开始被一对咿呀学语的小丫头嘴甜口乖地叫“表兄”了。一直叫到我自己做了父亲,她们的父亲带她们迁居北京,她们长成了两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直叫到现在。

  

  而我对她们的父亲的称呼,二十余年间却一次次演变。起初当然是冲着小姨叫他“姨父”的。当年我们叫他“姨父”时总不免有点儿害羞,他也有点儿腼腆。我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害羞,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有点腼腆。小姨死后,从某一天起,我就不再叫他“姨父”,而叫他“老秦”了。记得当时他一愣,随即说:“行行,还是叫我‘老秦’好。你叫着不别扭,我也能听得惯。”而我不再叫他“姨父”改叫他“老秦”,并没别的什么难言之隐,只不过怕由一个“姨”字,每每地勾得他怀念故人罢了。但是我从没向他表白过这一点。“落实政策”以后,我知道他当年原是北京画界的一位才子,便对他不免有点儿诚惶诚恐起来。凭着小姨这层莫须有的关系再叫他“姨父”,已是“荒废”了的一种叫法,重新“起用”怕有攀附之嫌,继续叫他“老秦”吧,又未免口气太大了点儿。于是按北京一些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人的叫法,敬称他“秦老师”了。他曾表示过异议,说我怎么又变成你的“秦老师”了呢?我说入乡随俗,你周围的年轻人,不都是这么叫你的么?他后来也就默认了。一迁居到北京,他就开始蓄须了。不久便是一位“美髯公”了。然而本行方面,却没能再显露过当年光芒四射的才气。几十年不深研艺术,只画广告,后来连广告也不许画了,当年光芒四射的才气,早已渐渐消退了,不过为他挣得了个一级美术家的头衔罢了。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也不和自己硬过不去,渐渐闭门谢客,做起与名利无涉的“寓公”来,于是我又冲着他的“美髯”叫他“秦老”。他却没提出过什么异议。其实那时他已患了老年痴呆症,刚过七十岁他就死了。

  

  他死后,一对女儿,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加拿大。时代不同了,女孩子们都变成“野鸽子”了。但凡长得有几分标致,学上几句外语,没有不想出国闯闯的。究竟她们中的哪一个去了英国,哪一个去了加拿大,我从没搞清楚过。她们在国外时,每逢元旦,照例寄漂亮的贺年卡给我。后来其中的一个,也就是紫菁,在国外挣到了一笔可观的外汇,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地回国了。

  

  紫菁在北京的日子,常到我家来“骚扰”,来了就闹上半天一天的。带来的主要“项目”往往是做菜,又往往是刚从别人那儿学来的,或翻菜谱时产生的突发奇想,到我家“实习”。

  

  有次我说:“紫菁啊,你怎么不在自己家大显身手啊?”

  

  她说:“自己家就自己,大显身手给谁看呀?自己一个人做一个人吃,无人喝彩多没意思!”

  

  其实在我家里为她喝彩的也不多。我和我儿子对她的厨艺都不敢恭维。只有我妻子常常予以勉励。只要有人替她下厨,她一向是拱手让权的,而且每每装出自愧弗如的模样。

  

  有次我对妻子提出抗议——我说小菁那丫头的厨艺,根本不值得予以勉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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