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像那英的姑娘-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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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大院,我竟流下一行泪——满足与失落在心中交织成一大片惆怅。那是迷惘的泪,对城市、对家、对种种亲情友情恋恋不舍的泪。

  

  两年后,我从北大荒回城市探家期间,去那同学家里。他也下乡了。我去探望他父母。那是冬季。家家门窗都封得很严。

  

  我正与他父母聊着,又听到了她的歌声,唱的还是主席诗词歌。

  

  我竟听得一时有些发呆。

  

  街道干部到同学家来发春节购物票证,以批判异类的口吻说:“听,又唱!不积极响应号召下乡,却想靠嗓子留在城市里,没门儿!

  

  嗓子好就了不起了?就可以例外了?今年连过春节的购物票也不发给她!明年再不肯走,就得来干脆的了!……”

  

  我知道“干脆的”意味着注销户口——当年对不符合留城照顾条件而又不情愿下乡的学生,是可以来“干脆的”一手的……我也能理解——自己的儿女下乡了的父母们,对于别人家企图“逃避运动”的儿女,殊无同情,且生反感,是多么自然……

  

  但却实在不愿多听那街道干部说下去,起身匆匆告辞。

  

  站在院子里,我呆望她家的门——希望那门适时而开,使我得以一见其面。  

  当然她家的门并未开,只有歌声传出,仿佛她在很远的地方唱。

  

  即使门开了,她出现了,我也只不过想对她说一句话:“一向还好么?”

  

  四年后,我有幸上大学,又到那同学家去。我承认,我去他家,一半的因素缘于与他的友情。既然我们是朋友,既然我回城市了,不论他在不在家,礼节上都应去探望他的父母。另一半的因素,是想再见到她。起码,想再听到关于她的情况……

  

  在兵团,也有许多唱歌唱得好的知青。有的进了团的宣传队,有的进了师的甚至兵团总部的宣传队。当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对“出身不良”而又有文艺特长的知青,“政审”方面每网开一面……

  

  我在兵团时也每忆起她,常替她想——唉,姑娘啊,你还莫不如下乡吧!在这广阔天地,起码,你将有登台演唱的机会!尽管几乎一切舞台都是简陋的……

  

  我愿把这心里话告诉她……

  

  在同学家坐了两个多小时,竟没听到她在隔壁唱歌。

  

  我吞吞吐吐地问:“隔壁那姑娘……现在……找到肯收她的文艺单位了么?……”

  

  同学的母亲说:“嗨,那不明摆着痴心妄想么?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答应帮她,但条件是她得嫁给他。她信了,结婚后才明白上当了。那男人自我吹嘘,根本帮不了她。但后悔也晚了,要闹离婚。那男的哪肯与她离呀?她就吵、闹,那男的就打她。常青头肿脸地回娘家来。她父母嫌她给家庭丢人了,还常骂她……”

  

  悲凉之感顿时笼罩我心,像鲁迅杂文中所说的“如酷暑之际中寒”……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

  

  如今,爱唱歌的青少年,以及一切人,只管唱吧!几乎到处都有供人唱歌的良好设备、环境、条件和方式……

  

  如今,谁有好嗓子,谁想当歌星、当歌唱家,那么便对时代、对社会亮开歌喉吧!

  

  谁还能阻挡一个人唱歌的权利呢?

  

  谁还能阻挡一个人实现自己的歌者人生呢?

  

  这多好!多好!

  

  而中国为了纠正这一个此前的错误,居然经历了新中国成立以来至“文革”后近三十年的时间!而对于中国,那错误,只不过是许多种错误中最小最微不足道的错误……

  

  在那最小最微不足道的错误异常顽固地错误着的近三十年中,有许许多多热爱唱歌,热爱跳舞,热爱体育,热爱表演,热爱音乐、绘画、雕塑以及其他一切艺术,并且确有天赋从事艺术从而成为艺术家的人,其热爱统统被扼死在人生的愿望中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第一次听到关牧村的歌声时,被她醇厚润亮的音域迷住了。那是在我和几名知青重返北大荒的日子里,在夏季一个明媚的早晨,东方的天空朝霞烂漫——我依树仰望高挂的播音喇叭,崇拜地问别人:“知道是谁唱的么?知道是谁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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