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失聪-第13/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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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她拿了一张纸给我看。纸上写的是——亲爱的可怜儿的,我彻底相信你是真的聋了!你睡着了的时候,我将收录机耳塞插入你耳朵里,拨到了最大频率,换了四盘摇滚歌曲的带子,用的是新买的三节大号电池,而你却能睡得像死狗,还打呼噜,不是真聋了谁能这么样呢?这将多么影响你和我和孩子之间的感情交流哇?天呀!我怎么能习惯你突然变成了个聋子……

  

  我默默地看她写在纸上的这番话如同看一段戏剧台词,她则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

  

  屋里倏地一亮,窗外一次大闪电在窗上划过,紧接着大概是一串雷霆——因为她双手捂上了她的耳朵,一头扎在我怀里……

  

  这世界重又变得悄无声息绝对地悄无声息。

  

  我又成了一个聋子。

  

  想想昨夜妻子对我实行的疲劳战术,我竟不免幸灾乐祸,觉得也算是对她的报复。

  

  我首先问她儿子呐?

  

  她用笔和纸回答我儿子上学去了。

  

  我又问儿子是否知道我聋了?

  

  她写道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我安慰她不必伤心,聋了也有聋了的好处甚至妙处,比如听不到雷声,听不到闲言碎语、飞短流长,听不到批评、批判、表扬、表彰也就有可能做到宠辱不惊、处之泰然。听不到噪音不但耳根清净并得以脑静心静,等等……唯一遗憾的是也就同时听不到音乐了……

  

  妻用笔和纸说我太自私,说我没替她想一想,说夫妻俩有一个是聋子终归交谈起来不方便。

  

  我回答道,在我没聋的时候我们也很少交谈什么,这根本不算什么损失,何况用笔和纸交谈能提高我俩的书写速度和水平,是一种大的补偿,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也。

  

  又一次大闪电撕裂窗子,又一串悄无声息绝对地悄无声息的雷霆,妻又一次双手捂住耳朵一头扎在我怀里。雨,瓢泼般的大雨夹杂着拇指甲般大的冰雹,悄无声息绝对地悄无声息地扫射着窗子。那情形由于悄无声息绝对地悄无声息便很值得欣赏。

  

  妻突然奔到窗前,不顾被雨和冰雹淋打,将上身探出窗外朝楼下观望什么。接着,湿漉漉地用笔和纸问我——楼下停了一辆小汽车,已经按了很久喇叭,是不是接我上班的?

  

  我这才想起我不但是个没有任何规律性可循的聋子,而且是位在上下班时间观念方面必须以身作则的所长。我一跃而起,匆匆穿上衣服,就要奔出家门。

  

  妻跑在我身前,又将一页纸展示给我看,上面写的是——脸是应该经常洗的,不洗就会灰尘满面。

  

  我犹豫片刻,回答道:“我不洗自有我不洗之考虑。这不是讲不讲个人卫生的问题,而是一个思想方法的问题。”

  

  我坐入车,见司机虎着脸,便知他因等久了不高兴。

  

  我赔了歉意的笑脸,自言自语:“有份报告今天必须交上去,开夜车一直开到这会儿,连脸都顾不得洗了……”

  

  司机听了我的话,神色顿时好转,扭回头对我也赔了个笑脸。他那笑脸中有几分体恤的意味。

  

  跨入办公室,一和秘书照面,我又将对司机说过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她那体恤的模样儿,分外令我感动。

  

  她旋即出去,一会儿,端回一盆温水,并带回了毛巾、香皂、牙刷、牙膏、牙缸。显然是在本所的小卖部刚买的。

  

  于是我在办公室从容不迫地洗漱完毕。

  

  她又及时地将她的“增白蜜”给我用。

  

  用过了她的“增白蜜”,她又递给我她的小梳子。

  

  在家里我也用过老婆的这些东西。第一次用不是老婆的女人的这些东西,觉得那都是些特殊的富于女性味儿的东西,潜意识里便可耻地萌发一种占为己有的念头,包括它们的主人。

  

  瞧着她又默默地端起脸盆去倒水。我暗想,若我和她反过来,那多好!不,我的意思,并不是她也是聋子,聋子当秘书,无论怎样可亲可爱的女性,情形都是很难想象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聋,而她是哑巴,那多好!她是哑巴,她就必须用文字请示和汇报,而我就毫无唯恐被她识破我是聋子的忧患了。进而联想到一部叫作《哑奴》的外国电影。奴而哑而女性,才是主人的幸运呐。那部外国电影中的男主人公,十分宠爱自己的漂亮的女哑奴,不是没有道理的。女性哑而漂亮,魅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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