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墙角的葛全德这时已修好了铁锹,他又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随后,将目光盯在手中那当选票的纸条中,粗糙的手指将纸条对折起来,好像要用它来卷一支烟吸似的。
两个青年走出工棚去,不一会儿,抬进了一块大黑板。
又有两个青年,一个主动当监票员,另一个主动当计票员。葛玉明和施工队长的名字,一左一右写在黑板上。
开始三票,都是选施工队长的。当葛玉明获得了一票时,施工队长的名字下面已经出现了一个“正”字。
这个施工队的某些青年人,曾因这样或者那样的行为被拘留、被劳教过。他们与那些不可救药的社会渣滓有本质的不同。他们都是些贫家子弟,他们的劣迹乃是和要求有一个职业的愿望连在一起的。他们害怕失掉已经得到的职业,尽管这职业并不符合他们的理想。但毕竟使他们可以不再依靠父母而生存,也使他们想要实现独立的正当愿望获得部分的满足。他们唯恐丧失这种低微的满足,他们唯恐再成为一个待业青年,唯恐因此而堕落到不可救药的泥潭中去。他们曾是失足者,但他们也都在本能地抗拒着犯罪对他们的刺激而险恶的诱惑。他们某些时刻表现的有违心愿,其实有悖他们的本性,而不过是对自己的自私的防卫。何况,施工队长刚才对他们的威胁所造成的不安,还缠绕在他们的心头。因此,他们在往选票上写字的时候,是感觉到施工队长那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他们的。
施工队长见自己的选票一开始就超过葛玉明,大有遥遥领先之势,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欢喜。但他努力掩饰起自己的得意。他认为,他控制这个施工队的威力,那是像灰尘一样,飘散在工棚的空间的。每个人都不可能不受影响,尤其在他们往选票上写字的时候,除非他们停止呼吸。
他掏出烟盒朝葛玉明递过去,他甚至有点可怜他的竞选对手了。
这是傲慢者的报复性的可怜,他虽掩饰了自己的得意,却丝毫也不掩饰对葛玉明的可怜。他脸上夸张到了戏剧性地表现出对葛玉明极其同情的样子,语调缓慢地说:“老弟,沉着点,现在咱俩之间还看不出个谁胜谁负,才念了十几张选票嘛,你的好光景在后边呢!”
葛玉明不接他的烟盒,他的手伸进自己衣兜里,却没有掏出烟来。今天没带。
葛全德将半盒烟朝儿子扔了过去,葛玉明接在手里,取出一支,又将烟盒抛还给了父亲。他看到父亲脸上的表情是那么阴沉!
葛玉明没有当即抽那支烟,他把它在手指间捻动了一会儿,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夹在耳朵上。
他异常冷静,他对自己在施工队青年中的威信并不怀疑。但他同时也对自己可能在票数上被对手压倒,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他理解,他们当中某些人心理上的负担。因为理解,也就不暗恨他们。
他想,即使在这次事前并没有预料到的选举中,自己扮演的是悲惨的失败者角色,那也不足遗恨。他们会从他的勇气中得到有益的启示。施工队长也会从他的勇气中感到正义的抗衡力量的存在。而这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比他轻而易举地获胜更重要的。
他想到这些,非常坦然,走到大铁炉子前捅火去了。他把火捅旺,加了几块煤,独自坐在炉前吸着了那支烟。
而这时,在他的名字下面也出现了两个“正”字,与施工队长仅有一票之差了。
此后,他俩的票数紧紧咬住,但葛玉明始终比施工队长少一票。
施工队长的神态不那么从容了。他心神不定地在黑板前走来走去,脸上紧张的表情暴露了他内心潜在的不安。
无论两个竞选者,还是那两个监票和计票的青年,都没有注意到,**个人的选票还在他们自己手里攥着,包括葛全德的那张选票。
忽然,隔壁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
没有一个人去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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