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全食-第28/51页

加入书签
  “户口顺顺利利地办妥了。替我去出差讨债的那三个哥们儿,也够给我争脸的。单位数次派人讨不回来的几笔债,他们一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和我们酱油厂打经济交道的,都是各省市的小部门。一位记者、一位法官、一位律师代表我们单位去讨债,使他们紧张得很。没钱的,挖东墙补西墙,借钱也把债还上了。不敢不还了啊!我们头儿还真讲信誉,三个人给了一千元酬劳。因为有一个是他儿子,少给了一份儿。怕照给,将来说不清楚。那俩哥们儿都不好意思往腰包揣,给我了,说是算捐给小玥的两份基金吧。我只收下了六百,毕竟劳他们一次大驾,功劳苦劳加一块儿,每人鼓励他们二百元烟钱。大家还给那笔基金起了个名称,叫希望基金。总共四千元,不多,可也不是一笔上趟街就容易捡到的钱哇!我把钱用小玥的名字存上了,把存折当着薛霞面亲手交给了小玥。哥们儿姐们儿皆大欢喜。出过力的、尽过心的、献过策的,凑份子撮了一顿。薛霞代表小玥说了番感激的话,说着说着哭了。她一哭,小玥也哭了,把大家哭得心里边全都热乎乎的。趁着热乎劲儿,一些哥们儿姐们儿又许下了愿,说小玥的工作问题也包在大家身上了。说真的,有这么多好叔叔好阿姨,还能让小玥没工作干吗?

  

  “那之后,有个姐们儿替她们母女租了一间房子,是楼房,地点相当好,在南岗。租金也很便宜,每月才七十多元。哥们儿姐们儿的,也就再没聚会过。我也就再没去看过薛霞和小玥。也是避嫌,怕过分热心,引起她们母女什么误会,或者招惹出什么闲话来。何必呢,是不?但是我心里倒是常想着大家许下的愿,说过的那些热乎乎的话。工作问题毕竟不像户口问题那么难。还有个机会因素和运气因素,急也没用,慢慢来呗。再说我认为,那可主要应该是薛霞的责任了。薛霞结识的人,绝不比我少。我结识的多半是咱们北大荒的哥们儿姐们儿,而且以下里巴人为主。当了官掌了权的哥们儿姐们儿,我还不主动去结识,免得人家怀疑我打算攀附。薛霞结识的人,可就是些有头有面的人物们了。不是我背后贬损她,和她接触,我觉得她是个挺势利的女人。我觉得她心里其实挺瞧不起咱哥们儿。不过认为咱哥们儿还有些利用价值罢了。不定哪天还得借助咱哥们儿这会长的号召,所以表面儿上客客气气。对大家给予她们母女的种种帮助,我觉得她感激是感激,但又肯定是她从心理上排斥接受的。她当面问过我:‘翟广东,我能帮你做件什么事儿啊?’我说我没什么需要求她的事儿。她说:‘难办的事儿你别求我,求我也是白求。我可没你们那么多精力。什么小事儿,容易办的事儿,你最好也求我一次。’我问她:‘你干吗急着让我求你办件事儿呢?’你猜她怎么回答?她说:‘那咱俩不就扯平了吗?’你听这叫人话吗?我说:‘那其他的人呢?要不要我替你转告他们,让他们每个人都赶快来求你办一件容易办的小事?’她说:‘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我只和你个人之间,存在着扯平扯不平的关系。至于其他人,我并不直接欠他们什么人情。尽管你是为我办事方求他们的,那也是你直接欠他们的人情,与我无关。扯平扯不平的,怎么个扯平法,是你个人的问题。’她就是这么说的。我胡编一句我是狗,是王八蛋。她说的时候似乎一点儿也没考虑我听了会怎么想,似乎更没意识到会寒了我的心。她倒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说得坦坦率率的。当时把我气得呀!因为有小玥在场,我才没发作。我告辞时暗暗发誓,我要开始忘掉整个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什么都没做过。我没将薛霞说过的那些话告诉别人。今天告诉你是告诉第一个人。让哥们儿姐们儿的心里都感到恼火,有什么意思?留点儿温馨在人间吧,即使是带涩味儿的温馨。

  

  “两个多月后我碰到了小玥。在一家卡拉OK餐厅。我代表我们供销科长请关系户吃饭。有个姑娘在歌台上献唱。唱的究竟是哪一首歌儿我不知道。只记住了两三句——‘现在是某一天,某某与某也同在,默默地互说誓盟,都说心至爱’——起初我没往歌台上看,和客人说话。客人却两眼望着歌台,不停地咂嘴摇头,对我说你们哈尔滨的姑娘真火呀!嗓子这么次也敢公开献唱!这不是影响顾客的就餐胃口吗?怎么餐厅老板就不干涉呢?我这才往歌台上看,一看那不是小玥吗?两个多月不见,她整个儿变了样儿。头发烫得乱七八糟的,发廊管那叫爆炸式,老百姓管那叫鸡窝式。穿得也古里古怪。上身是一件没袖子的东西。不知那应该算是什么东西,像早年南方农村人下雨天穿的蓑衣,但是绸质的,花花绿绿。下身穿的是那种和袜子连在一起的丝裤。女人只有穿裙子里边才穿那玩意儿。可她没穿裙子哇!一张脸也浓妆艳抹的。眼睛和嘴都镶了重边儿。总之是不成体统,有伤风化。一边唱,一边扭。唱得难听,扭得难看。一扭一旋,上身那薄薄的没袖子的东西就飘起来了。下身那东西又是肉色的,半透的,像是没穿裤子,像是半**。顾客中有三分之一是中年人。当然尽是些三类小款爷之流。一个个不吃不喝了,眼睛都瞪得甭提有多圆。如同小玥是一块奶油巧克力。专等她一唱完,就争先恐后冲上台把她吃了。吃个一干二净。你没法儿想象我当时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儿!我能和别的男人们一样,瞪圆了眼睛去看她吗?我能起身走上前去把她扯下来吗?如果换了你是我,你会愿意在这么一种情况之下去和她说话吗?我只有低了头默默喝酒。终于小玥她唱完了,一张餐桌的一些小痞子们,就起哄,鼓掌,叫好。小玥下了歌台,得意洋洋地往他们那张桌走。我这才明白她和他们是一块儿来的。她走过去就坐在一个家伙膝上。那家伙端着杯灌她啤酒喝。她就喝。于是小痞子们又起哄。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看也不等于小玥就不在呀!我把服务员小姐招来,让她请她们老板说话。一会儿老板来了,是位女老板,四十多岁,肥瘦适中,挺风骚的样子。我问她:‘你这餐厅还想不想开下去了?’她说开得正红火呐,干吗不想开下去呀?我说:‘那你就去劝那张桌的人们文明点儿,别影响旁人的情绪。’她说:‘他们是我这儿的常客,您这不等于是叫我得罪我的上帝们吗。我说:‘那你就不怕得罪我吗?’她赔笑问我:‘您是哪方面的呀?’我说:‘你自己看!’就掏出一张名片儿放在桌上。就是我们单位头儿的儿子那一张记者的名片。她看了看,笑得更令人肉麻了,说:‘闹半天您是个记者呀,那我更得罪得起了。我宁可得罪您,也不能得罪我那些上帝啊!您不就是会写篇报道什么的,贬损贬损我这餐厅吗?您写吧,那等于给我做广告,如今的小青年,最喜欢到自由化的场合。好比他们最喜欢看受批判的,被指为黄色的小说一样!’我冒充记者居然没镇住人家。人家压根儿不把记者放在眼里。人家又说:‘都是来高兴高兴的,您何必跟小青年们过不去呢?’那几个客人也这么劝我。如果坐在一个小痞子膝上的不是小玥,我翟广东才不管这等闲事儿呢!我和咱们那些哥们儿姐们儿的,煞费种种苦心,使小玥终于成了一个城市姑娘,不是为了哪一个小痞子可以在大庭广众面前把她抱在膝上!我说:‘是一张记者的名片吗?那老子搞错了!’就收回那张别人的名片,再掏出张自己的名片放桌上。当时我已经印了名片,名片上没印酱油厂推销员,印的是哈尔滨市北大荒知青联谊会总长。不是印错了,是我觉得总长比会长听起来响亮。女老板又拿起来看了看,撇撇嘴,说没听过有这么个会,问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其实弦外有音,是在问合法的还是非法的。我冷冷地说:‘你别管官方的还是民间的。你们这儿有电话没有?’她指指柜台说有。我就起身去打电话,瞎拨了一阵号码,对着话筒大声说:‘王秘书吗?你给我马上召集些哥们儿,不用七八十人,二三十足够了!在最短的时间到……’我捂住话筒问女老板这餐厅在哪一条街上。这下她可慌了,走过来对我递小话儿,又慌慌地去劝那些小痞子们雅静点儿。我接着对话筒说:‘算了,别召集了。我没什么,不过惹了点儿闲气!’放下电话,我回到座位,我的客人们都纷纷举杯劝我喝酒。他们也被我唬住了,也都没看出我是在弄景儿。那帮小痞子们,雅静倒是雅静了。但又开始鼓励小玥唱歌。小玥就又往歌台上走。大概由于餐厅里的光线暗幽幽的,她没认出我。我第二次离开座位,想抢先一步占领歌台。结果还是她先拿起了话筒。我说:‘你,别唱了!给我,我要唱!’她这才认出我.愣了一会儿,乖乖地让给我了。我什么时候在大庭广众前唱过歌啊?但不唱也下不了台呀!一不做,二不休,就唱吧!我就唱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词儿也记不准,硬唱。小玥这时就回到她那张桌上去了。不知她怎么对那些小痞子们说的,反正他们一个个站起来,一溜儿悄没声儿地走了。我没唱完,全走光了。剩下满满一桌子酒菜。……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